葉景沒有提有關葉喻的事,他不想說,不知道該怎麼說,不會說。
但他知道江倦會懂。
不用說不用問,就明白就了解。
江倦也沒跟葉景說這件事最後的處理結果,他和張陌希跟班主任說了這件事,很快地将之解決了,葉景甚至沒出面。
江倦是個很可靠的人,隻要跟他相處過的人沒有人會質疑這一點。
同時,他也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他身邊無數朋友也都證實了這一點。
葉景卻與他剛好相反,在大部分事情上,他的耐心甚至無法持續一分鐘。
所以江倦說葉景其實是一個很好猜的人,他連30秒的廣告都無法忍受,江倦做兩小時的飯卻不會催促一句,他不願意花一分鐘等遊戲頁面加載,卻可以花一小時排隊驗票進攝影展。如此明顯的喜歡,隻要是愛他的人都不會看不出來。
清明假有三天,葉景沒有回家,一直住在江倦家裡。
對比對面小區的那個家,這裡反而日益更像他真正的家,隻是多了個江倦。
按照張陌爾的計劃,第一天所有人都來江倦家裡準備踏青需要的食材,各種小吃零食,還有不可缺少的青團。第二天大家一起出門踏青,張陌爾找了一處海邊,這個天氣來看海的隻有他們幾個,海灘安安靜靜連商販都沒有。但其實陰雨陣陣下的海有着别樣的景色,灰蒙蒙一片令人心中甯靜,不比藍天白雲下的差。
第三天,其他人都選擇了宅家,隻有江倦跟葉景去了攝影展。
那是一個海洋攝影展,所有作品皆是水下拍攝,有成群的海豚,醜萌的魔鬼魚,豔麗的熱帶魚,冰山之下的鲸,表情倔強的龜。
葉景看得認真,每一幅作品都要駐足觀賞許久。
江倦雖然從小被一群美術生圍繞,在藝術上的造詣卻沒被熏陶半分,隻停留在衣服穿搭上,還一度被葉景嫌棄。
他對攝影不感興趣,但有足夠的耐心陪葉景在這耗上一天,直到下午四點展館閉館,江倦和葉景成為了最後兩個從裡面走出來的人。要不是因為餓了,江倦覺得葉景還能在裡面待更長的時間。
走出展覽館後,江倦和葉景站在門口打車,跟他們一起等待的還有一個男人,背着一個巨大的登山包,胡子拉碴,像剛逃難回來。
男人見江倦和葉景從展館出來,打量了他們一番,笑了聲,“看到這麼晚呢。”
江倦和葉景有些莫名,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對攝影感興趣嗎?”男人問。
江倦直覺這個人很不一般,便回答道:“他很感興趣,我們早上就來了,看了一天。”
“哦?”男人看了葉景一眼,問:“你們是……高中還是大學?”
“高一。”江倦說。
男人點了點頭,“不錯不錯。”
說着,他放下登山包,從一個小格裡掏出一疊名片,給他倆一人遞了一張。
“上面有工作室地址,感興趣可以來參觀。”男人說完,背起包上了停在路邊的車,背影潇灑。
兩個高中生握着名片站在路邊兩臉懵逼,葉景驚訝:“這……”
江倦看着名片上的字。
塞壬攝影工作室,姜漠。
“塞壬,好直接的名字。”江倦評價道,“如果我開個專門拍日出落日的,是不是可以叫阿波羅。”
“可以,你們組個大公司,直接叫奧林匹斯山。”葉景說。
“要去嗎?”江倦扇了扇名片,“離得還挺遠的,應該是新城區的辦公樓。”
“今天肯定不去了,要回學校上晚修。”葉景把名片直接放進了手機殼的夾縫層裡,“哪天有空再說吧。”
江倦也将名片收了起來,“好吧,話說你們這些……有共同興趣愛好的人是不是有心靈感應,或者是懂得看面相?”
“什麼意思?”葉景沒懂。
“剛才那個姜漠,肯定是看出你喜歡攝影,才跟我們說話然後給我們名片的。”江倦說,“他說話的時候明顯是對你說的,隻是你沒理他。”
葉景一愣,這他還真沒想到,也沒看出來,看來真得抽空跟江倦學學這種觀察人的本事才行,他這本事怕是已經爐火純青了。
回到學校,距離晚修上課還有半個小時,實驗班沒幾個人,坐在座位上的都在認真學習,安安靜靜地沒人說話。
江倦和葉景到座位放了東西後不想打擾他們,便出去到飲水機旁站着說話。
江倦的水瓶是江亦在美國環球影城給他買的小黃人瓶子,圓圓一個大桶萌萌的,但跟他渾身的氣質很是不符,每次打水的時候葉景都想裝作不認識他。
江倦搖着他的杯子,漫不經心地說:“我聽張陌爾說,級部這周會統計美術生名單,有意願的都可以去登記,你懶得跑一趟的話就讓他們順便幫你寫一下名字,行政樓那麼遠,料你也懶得去。”
葉景看了他一眼:“誰說我要當美術生。”
“你會速寫,懂素描,那個什麼水粉畫還是水彩畫的,猜你肯定也會。”江倦一樣樣數給他聽,“完美的美術生預備役,反正你對攝影感興趣,當美術生以後就可以考攝影系,考了攝影系就能當攝影師啦。”
葉景沉默,沒有說話。
江倦偏頭,看葉景沉思的模樣忍不住笑,“明明就很想去,想去就去呗,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葉景垂眸思考片刻,“我想想吧。”
江倦手賤地戳他的臉,學他聲音說話:“那就再想想吧。”
葉景無語地一巴掌打開他的手,“小學生吧你,走了,回班。”
學美術這件事,葉景壓根沒想過。
不過江倦有一點猜對了,他确實喜歡攝影,想當攝影師。快門被按下的聲音仿佛一種神經毒素,能給他帶來短暫的放松。
人生已經是一潭死水了,冷冰冰地壓着令人窒息,如若還不找點愉悅的東西,生活又要如何過下去。
臨近六點五十分,教室裡的人多了起來,三三兩兩坐在座位上聊天。
葉景坐在座位上看那本《叔本華的智慧》,他并非喜歡看書的人,隻是每次煩躁的時候,都渴望從文字中獲取一絲甯靜,就像從前葉喻用故事哄他睡覺一樣。
江倦發現了這一點,他餘光一直觀察着旁邊的人,注意到他已經很久沒有翻頁了,偏頭過去,果然見葉景的眼神壓根沒有聚焦,書裡的字怕是一個都沒看進去過。
江倦伸手過去,敲了敲他的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