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漫長的幾秒,葉景搓了搓起雞皮疙瘩的手臂,打算鼓起勇氣往後牆走去找江倦,他剛轉身,悄無聲息來到他身後的一張人臉就貼了上來。
葉景眼前一花,就覺得自己的鼻梁被什麼軟且溫涼的東西碰了一下。
恐懼的情緒在一瞬間達到巅峰。
葉景目眦欲裂,大喊着往前猛地揍了一拳。
那張臉閃得很快,葉景揍空了,但他沒再揍第二拳,甚至沒去看清那張臉上的五官,便不加猶豫,轉身就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往最亮最鬧的地方跑去。
操操操。
葉景吓瘋了,拼了命地往前跑,完全顧不上腳下有什麼東西,也顧不上周圍的聲音,即将跑出足球場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有一塊排水口蓋松了,葉景用力一腳踩下去,井格蓋往下塌了下去,另一頭則翹了起來,葉景脫力摔在了地上,腳腕還被水泥糊成的粗糙下水道口刮了一道,火辣辣的疼,鞋子也被刮掉了,隻剩襪子還穿在腳上。
他沒在意,扶着塑膠跑道就要站起來繼續跑,極度害怕身後的東西追上來。
但是已經追上來了。
有人從後面抓住了他的手臂,很用力地想要拉住他,葉景不敢回頭,一邊喊一邊拼命掙紮。
抓着他的江倦不得不先把外賣放在地上,雙手都用上,并提高了音量吼了幾聲葉景的名字,雖然剛才他喊了一路葉景都毫無反應,隻顧着往前跑,就跟突然瘋了一樣。
江倦甚至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被什麼東西上身了。
鬼故事裡都說學校是不幹淨的地方,幾乎每個學校都有個流傳了一屆又一屆的鬼故事。鬼故事的主角和地點會随着口口相傳而有輕微的差别,但鬼一直在。
江倦雙手抓着葉景的肩膀,卻有些按不住他,腿也被葉景沒卡在下水道的那隻腳踹了好幾次。
“葉景!!”江倦是真的有點着急了,開始考慮如果葉景繼續掙紮他就一記手刀把他打暈,再把自己脖子上那個說是開了光的平安符拆了貼他腦門上。
葉景的腳腕原本隻是輕微地刮了一道,雖然卡在了下水道裡,但應該是傷勢不嚴重的,但在他掙紮的這幾秒,腿和水泥闆又摩擦了好幾次,葉景就跟沒有痛覺一樣,完全沒有在意,一心想站起來跑。
江倦沒辦法,張開雙手抱住他,緊緊将人鎖在身前,貼着他的耳邊确保他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吼,“葉景!你冷靜一點!你是要給自己的腳做截肢嗎!”
這一次葉景終于聽到了他的聲音,動作停了下來,緩緩轉過頭,對上了江倦的視線。
葉景沒說話,兩人都在重重地喘氣,為了控制住葉景,江倦跪在了塑膠跑道上,灰色的校服褲上都是褐紅的髒印,還有有些碎石粘在上面,跟跪了兩條街一樣髒。
江倦仔細地看着葉景的眼睛。
沒有重瞳,也沒有擴散。
跟平時一樣漂亮。
應該沒被鬼上身。
但為了确保安全,江倦還是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是葉景吧?”
葉景盯着江倦的臉,這麼近的距離盯着,他才意識到剛才吓到自己的那張臉也是江倦的,隻是他剛才處于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吓瘋的狀态,江倦又靠那麼近,他才沒認出來。
葉景一瞬間無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沉默片刻後,惱羞成怒逐漸成為了主導情緒,并且很快地反應過來江倦剛才就是想趁機吓他,否則不會刻意地不讓他聽到腳步聲,也不會無聲無息得靠那麼近以至于他一轉身,江倦都控制不住慣性壓下來而碰到了他的鼻梁。
想明白這些,葉景怒目切齒地質問道:“你剛才是不是想吓我?”
“是啊。”江倦秒認了,“可我不是沒吓成嗎?我本來想悄悄靠近你,在你耳邊說句話吓吓你的,嘴都還沒張開,你就轉身了,眼一閉一睜就要打我。”
江倦想想都覺得後怕,“拳頭就擦着我臉過,那拳風,我都聽見聲了,不敢想我要是挨了這一拳,臉得腫到什麼時候,可能頭骨都得凹兩天。”
葉景生起氣來聽不進解釋,“你想吓我就是你不對!”
江倦愣了他兩秒,“所以你不會真被吓到了吧?”
“……”葉景覺得有些丢臉,但事實擺在眼前,兩人現在還坐在髒兮兮的跑道上。
“如果不是被吓到,那你就是被什麼東西上身了。”江倦看眼葉景還卡在下水道口的腳,“你真是葉景?剛才我追你屁股後面喊半天,你頭也不回拼命跑,八頭牛來了都拉不住,腳卡裡面了也要跑,我都不知道你是想把腳留下還是想把井蓋帶走,你沒有痛覺嗎?”
江倦說完,葉景才意識到自己的腳是處于卡着的狀态,痛覺漸漸在驚後餘悸中找到縫隙,絲絲縷縷地朝大腦傳送自己的存在,并快速地占據了大部分感知。
葉景這時才感覺到疼,嘶了一聲,按住自己的大腿想要把腳拔出來,江倦趕緊制止他,“你别動!”
江倦蹲在地上,檢查了一下井蓋的形狀。
情況有點不好。
操場環跑道的井蓋都是長方形的,葉景踩踏的地方剛好是其中一個角,他的腳卡下去後,井蓋的其中一個尖角就頂着他的腿,不管是要将井蓋擡起來還是要壓下去,尖角都會再次從葉景的腿上刮過。
那是很粗糙的水泥闆,不好說有沒有鋼筋從碎裂的口子中露出來,要是被鋼筋刮到了,還得去醫院打破傷風,學校的校醫室處理不了這些。
“疼嗎?”江倦問了句,準備上手擡井蓋。
“還行。”葉景皺眉道,他扯了扯褲腿,“沒直接刮肉上,有校服褲隔着。”
“校服褲頂什麼用,這麼薄。”江倦側着臉,表情被陰影蓋住,令人無法看清,他找了方便的角度,一手按葉景的腿一手掰着井蓋預備往上擡,“腿往另一邊壓,盡量離井蓋遠點。”
“嗯。”葉景撐着地闆準備好,“你擡。”
江倦動了一下。
“停!”葉景一把抓住江倦的手腕喊了一聲,“停停停,等一下等一下,戳我肉裡了。”
“那我往下按。”江倦把手拿出來,壓在井蓋上面。
“等……”葉景隻來得及喊一個字,江倦就已經把井蓋壓了下去,與此同時他的另一隻手把葉景的腿往前一推,井蓋的尖角從葉景的腳後跟擦過,成功把他的腳放了出來。
尖角隻在葉景的腿上劃了一個不輕不重的“L”形。
江倦用力把整個井蓋掀了起來,轉了個方向插到了下水道口裡。
蓋子比地面高出來一截,以此來提示下一個來到這裡的人井蓋有問題。
江倦放好井蓋就起身要去扶葉景,但葉景已經自己站了起來,掀起褲腳看了眼自己的小腿。
操場光線很差,他看不清,隻能明顯地感覺到小腿和腳腕都有擦傷,但不是很嚴重。
他皺了皺眉,問江倦:“被水泥闆擦一下沒事吧?幾天能好?”
江倦在他面前蹲下來,想要借着微弱的光看兩眼,但他也看不清,隻能大概估摸出情況沒有他想的那麼糟糕,薄薄的校服褲還是有點用的。
江倦把葉景的校服褲仔細地卷到膝蓋以上,拿出手機借着屏幕的光看了兩眼,有一橫一豎兩道淺淺的劃痕,還有一道比較深的,應該是葉景一開始摔的時候弄到的。
他把手機收起來,站起來,“沒事,有一道比較深,擦破點毛細血管,滲了點血出來,過兩天就好了。”
葉景放心了,擡腳走了一步,運動鞋後跟擦了一下他的腳腕,傳來一陣刺痛。葉景低頭,皺眉看了兩眼,一陣煩躁。
他朝附身撿外賣的江倦說,“腳後跟刮了,走不了了。”
“哈?”江倦低頭又看了一眼,确實有一小塊擦傷,走路的時候會跟鞋後跟摩擦一下,會有些許刺痛。
但這一類的傷,就跟打個噴嚏似的,常見得都沒人把它當回事。
可葉景剛才說走不了了,江倦差點以為他被刮掉了一片肉呢。
“走不了了?”江倦再三确認,“腳腕扭了?”
“沒扭,是腳後跟刮了。”葉景回答。
江倦莫名其妙,“啊……對,腳後跟,那為什麼走不了了?”
葉景的耐心就綠豆點大,此刻已經稀碎成綠豆沙了,他暴躁道:“走路會重複刮同一個地方啊!傷口嚴重了周五之前好不了怎麼辦!你是傻子嗎!”
江倦想問你周六要參加田徑比賽嗎一定要周五好,但他沒再問這麼浪費時間的問題,直接問:“so,現在是要……”
“你背我回去。”葉景蠻不講理地命令道。
空氣寂靜了三秒,江倦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背你?”
葉景點頭,“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