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隐入山頭,剩幾縷餘晖散射空中,将零星的幾朵雲烤得焦焦的,看起來有點像撒了白糖粉的舒芙蕾。
或者是烤年糕。
這麼一想,葉景還真聞到了點燒烤味兒。
大概是餓出了幻覺。
畢竟一天沒吃了,幾點來這的葉景沒注意,可能是早上九點,可能更早,反正到這兒後就一直坐着發呆,沒吃東西也沒喝水。别人思考人生的時候可能還得抽點煙喝點酒,葉景是個煙酒不沾的準高中生,到這隻能發發呆看看水看看魚,再看看腳邊的螞蟻。
真沒意思。
葉景歎了口氣,又聞到了燒烤味兒,味兒還挺大,他都能聞出對方烤的是雞還是羊,好像還有點糊,看來燒烤的手藝不太行。
他覺得這可能不是幻覺,是真有人在這附近燒烤。
眼前的水面一如往日般平靜,四處無人煙,路邊雜草破壞了年久失修的水泥地,在裂縫中蓬勃生長,時而響起的鳥鳴和蛙叫,無一例外都在說明這是一個多年無人踏足的荒郊野地,很适合用來給恐怖懸疑片拍攝空鏡開頭。
葉景經常來這,從來沒遇到過人,偏偏今天有人來這燒烤,還是在他最餓的時候。
掙紮了片刻,葉景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上的灰,打算回家吃飯。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落日的時間很短,就他猶豫的這一小會兒,天上的烤年糕都變得焦紅了,他隻能加快腳步往大路走。
水庫這邊開發管理不行,天黑後路燈都不一定有,附近又沒攝像頭,在這殺了人屍體随便一扔爛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甚至突然摔死在路邊都不一定有人來收屍,實在是個很荒僻的地方。
至于為什麼不提早走,葉景給自己找的借口是不想錯過每一秒的落日,畢竟,這世上美好的東西那麼少,怎麼能浪費呢。
“來呀~浪費吧~反正有,大把時光,來呀……”
葉景哼了兩句,忽然覺得挺沒意思的,沒意思到他想莫名其妙對水庫豎個中指。
鄙視這世界的一切。
沒錯,他就是這麼一個沒意思的人。
沒了陽光照射,原本清透藍綠的水庫變成了墨藍色,黑不見底,看久了總覺得這顔色有些猙獰。
葉景最後看了一眼,收回視線,低頭趕路。
從水庫邊到大路的這條小路上有很多建築垃圾,石塊堆得到處都是,有些直接擋在了路中間。
葉景用力将一塊擋路的石頭踢到一旁的草叢裡,石頭飛入雜草,發出悶響。
踹完石頭剛走了一步,那草忽然再次傳出動靜,窸窸窣窣的聲音,葉景回頭看了眼,那草很給面子地又抖了一下。
葉景當場就愣住了。
晝夜交際,黃昏之時,荒蕪人煙的廢水庫,完美符合一切懸疑片的開頭,他腳擡起一半都有點不敢放下去,整個人靜止在了原地。
那野草叢還挺高的,藏個瘦小一點的人沒問題,可葉景來這兒這麼多次,除了老鼠蟲子螞蟻,還沒遇到過其他生物。
阿貓阿狗就罷了。
萬一是蛇呢?
之前就聽說這邊有過山峰,要是此時追出來他就隻能等死了。
不是蛇的話,總不能是狼或者虎吧,這邊生态也沒好到那種程度。
難道真是人?乞丐還是變态?總不可能是鬼吧。
葉景看了看腳邊的建築垃圾,有點猶豫要不要再踢一塊石頭進去,沒等他思考好,草叢忽然跟抽風似的狂舞,一瞬間将葉景的恐懼值拔高到巅峰,以至于一團東西沖到他腳邊的時候他沒控制住大吼了一聲。
實在是太吓人了,跟他膽大膽小沒關系,任誰來都會被吓一大跳的。
葉景給自己做了好一會兒的心裡建設才睜開眼看腳邊的東西,一看有點無語。
媽的,是隻狗。
而且是寵物狗,一隻毛發幹淨的小柴犬,穿了件印着荷包蛋的小背心,還挺可愛的,脖子上有項圈,就是牽引繩沒了,主人也不見蹤影。
它主人不會是忙着燒烤狗不見了都不知道吧?
葉景沉默了兩秒,想到自己剛才的一驚一乍,有些懊惱,又幸好這會兒沒人,被一隻寵物狗吓到大喊,絕對可以上他人生丢臉事件榜前三。
而這隻狗也不管他是誰,反正就趴在了他鞋子上,看上去是不打算起來了。
“喂。”葉景動了動被狗當枕頭枕着的腳,問:“你從哪來的?”
狗當然沒法回答,但葉景隻是想讓它放開自己的腳,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再不走這裡的孤魂野鬼可能真要出沒了,這狗看起來也沒什麼戰鬥力,而且以他這種無緣無故信任陌生人的架勢,連跑都不知道會不會跑,搞不好會拖累他。
“起來,我要走了。”葉景說。
柴犬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伸出舌頭沖他笑了一下,還搖尾巴。
葉景有些無語。
日本進口的蠢貨。
他将自己的腳從狗爪底下拔出來,往前走了一步,柴犬立刻起身抓住他,又趴回到了他腳上。
他再次把腳拔出來,往前走,柴犬又抓住他,趴下,再拔,就再趴。
來回五次,葉景停了下來,低頭跟它對視。
“老天。”葉景煩躁地捏了捏山根,别人家的狗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打他一巴掌也不知道它會不會生氣咬人,他隻能蹲下來點了點它的頭,“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哪來的回哪去,放開我的腳。”
狗聽不懂,沒放。
“這裡是中國!”葉景提高了聲音。
狗沖他搖了搖尾巴。
葉景有些煩躁,他又聞到了燒烤味兒,這回真是很餓了。
他直接提起狗的項圈,将它提到了路邊,單手握着它的嘴巴說:“八嘎,聽不懂中文?”
柴犬掙脫了他的手,回頭舔了他一下。
濕潤的舌頭擦過葉景的手指,濕膩的觸感立刻讓他暴躁起來。
“操!”葉景反手将口水抹在它的小背心上,有點想扇了它一巴掌,又沒忍心,隻能罵道:“傻狗!”
傻狗沖他搖了搖尾巴,依舊在笑。
葉景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餓得氣都氣不起來了。
它隻是一隻又傻又犟的八嘎狗,它懂什麼呢?
“我告訴你,我。”葉景指着自己,“非常沒有耐心,而且脾氣很差,待會生氣了可能會抓你找個狗肉攤直接炖了,明白嗎?哪來的回哪去。”
柴犬蹲在地上,晃着腦袋,被狗毛擋住的狗牌露了出來。
葉景跟看到救星似的,一把扯住,仔細看上面刻的字。
——撿到我請給我哥打電話,我哥有錢。
下面刻着一串電話号碼。
葉景立刻拿出手機,對着狗牌将号碼一個個輸了進去,然後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