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兩人不知道有人偷聽,對話還在繼續。
男修士被她這話驚得晃了晃神,文若蘋會做這等事情委實是他所想不到的;不過他很善于掩飾,眼神略變了一下,嘴上便跟着譏笑道:
“文家将你獻給大人,你轉身便要對文家趕盡殺絕,可見是對他們将你敬獻給大人的行為極度不滿了。
“若讓大人知道,你的風光便也到頭了。”
“是我讓官人做的。官人怎會不知道。”文若蘋微垂着頭,略略擡下眼角,“我跟他時,便說,要我安心跟着他,那須要文家其餘人死絕。”
她此時雖是微垂着頭,但看上去端莊沉靜,并不會顯得心虛或者是氣勢弱。
可是這份端莊沉靜讓人看在眼裡,心裡又會莫名品出幾分高傲,甚至是不屑一顧來。
“——你能攀上如今的高枝,可全賴文家推波助瀾。”男修士越聽越驚,但心裡仍舊對文若蘋的存在不以為然,嘴上也不願讓文若蘋讨到便宜:
“你這般跟着大人的,我見過的不下三四十個,其中築基修士也有許多,可是除了零星一兩個,有許多人,近幾十年,我是一個也見不到了。”
言外之意就仿佛是都香消玉殒了一般。
沐寒聽着,心中覺得有些反感。
“沒了文家,你自己一個,又能堅持幾時。”
文若蘋看着卻沒被男修士幾句話吓住,她動了動頭頸,似乎嗤笑了一聲。。
但再看她那副禮儀周全的模樣,又不像是會做出這種失禮行為的人。
“我能跟着官人,文家本就沒幫上我什麼。”她确實是在挑釁,是在故意激怒對面的人,但她臉上卻一點挑釁的影子都沒有,看着很平淡,帶着些微的、和善的笑意,隻是那“官人”兩字叫得分外溫柔親切:
“官人身邊不留無用之人。
“官人也不喜歡太過貪心的人。當然,他最不喜歡的還是蠢貨。
“文家既蠢且貪,官人當然是容不下的。”說到此處,文若蘋面上,才終于有一絲嘲諷顯了行迹:
“這你該是最了解的不是嗎?官人身邊六個侍從,屬你不得待見。不過就是因為你最愚蠢罷了。
“官人說要我做他道侶時,聽聞我要文家滿門人頭做聘禮才點頭,可是樂見得很。”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沐寒冷汗下來了。
文若蘋的做法,沐寒覺得過火,但文若蘋做事起碼還有個摸得着的由頭。
文若蘋作為文家小輩三代裡最出色的人,為了家族裡的地位權柄——說實話沐寒真的想不通,她一個三十來歲的築基修士在意這個幹嘛——汲汲營營,到頭來自己被加了一個公主的虛名,當成個物件兒給送出去了,好處全叫隔房的兄弟給占去了,她咽不下這口氣尋着機會就要報複,再正常不過。
不錯,都不是親兄弟。那新皇得數到高祖父那輩,才和她是一支出來的。
可那個陣法師呢?
聽了道侶的要求,反應居然是“樂見得很”?
伯賞這時候從樓上下來了,臉上還是帶着淡淡的笑意,沐寒覺得他似乎是在看自己笑話。
她摸了一把額頭,果不其然,摸下來一手冷汗。
沐寒又想這兩人言語間對那陣法師的描述。
三十幾歲的青年築基女修,在築基後期修士嘴裡,跟從那陣法師是攀高枝。
而這個築基修士也隻是“侍從”。
這個陣法師,莫不是金丹?
——應該不會是金丹修士。
沐寒把自己驚了一跳以後,又很快鎮靜下來。
如果是一個金丹修士,哪怕他陣法修為僅有七階,沐寒都不覺得,他會把邊境的大陣打開整整二十天,還依舊沒有其他動作。
要知道,邊境那些大陣運行起來,每一時每一刻可都是在燒錢。
能盡早動手,肯定是趕早的。
但如果是築基修士,那麼東宋邊境這樣大的工程量,他又要布置多久籌謀了多久呢?
難不成是位築基期的陣法大師?
沐寒心裡猜測着,那邊那兩個人又勉強說了幾句話——或者說,是互相打壓了幾個來回——不歡而散。
文若蘋心計非同一般。
沐寒見那男修士穩穩當當離開了那宮殿,心裡卻隻覺得他命大。
他之前隻管取笑文若蘋看似受寵,卻連個拒陣都沒落着,卻不知文若蘋那宮殿裡隐着殺陣。
那男修士離了文若蘋的宮殿,并未就此離開。
他又調轉方向,往沐寒關注的那座宮殿去了。
沐寒看他進了宮殿,心中又在走與不走之間徘徊不定起來。
如今距他們潛入皇宮被發現,已是過了七八個時辰。
她現在出去,應當是安全的。
她剛剛得知了邪煉一事,此時須盡快告知那些在外面的同門。
擺在他們面前的,當真是殺機凜凜的死局了。
這宮殿的事情……若真有用,她大不了再摸進來一回就是。
隻是這外來的修士現在進去了……她若離開,沒見着這人是走了還是留下了,或許會錯過些線索?
沐寒想離開,但手上卻鬼使神差地又開了一爐靈芝安魄丹。
等這一爐丹出丹,沐寒盯着那宮殿,若有所思。
那修士還沒出來。
小半天過去了。
他進去的時候還沒到中午,這會兒眼看着太陽西斜了。
所以,她現在要不要離開?
恰巧就在此時,那修士終于出來了。
與進去時不同,他出來時手裡還抱着一個長條狀的像是被卷兒一樣的東西。
那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