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行字發出去之後,雲詞渾身上下都覺得不對勁。
很難形容這種奇怪的心理反應。
明明在今天之前,他每天都想拉黑删除虞尋,并且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可能給這人發一個字。
他和虞尋根本沒有什麼可聊的。
可是同寝後,兩個人之間各方面的交集陡然增多,很多事開始不由他控制。
……
他張不開嘴,隻能給這人發消息。
虞尋察覺到手機消息提示,放下了筆。
下一秒。
黑色頭像回過來幾句話。
yx:[劃了一下]
yx:[小傷]
yx:[回頭上點藥就行]
虞尋沒有問為什麼明明人就在邊上,卻還要給他發微信說這事,自然得好像兩個人本來就一直在用微信交流一樣。
過幾分鐘,他又發過來一句。
yx:[檢讨寫多少了,小詞,]
他是因為自己才受傷的。
雲詞破天荒接着回了他的消息:[六百。]
yx:[真厲害,像我這種不太會寫檢讨的人才寫了六十個字。]
雲詞:“……”
你不會寫檢讨。你滿五贈一。
雲詞心态習慣性炸完,又盯着這句話,頭一次發覺虞尋說話方式很避重就輕,明明重點是他剛才替他擋的那下傷了手,卻絕口不提。
他想起一件往事。
高二的時候,有一場市級競賽,嚴躍對他的要求是拿第一。
除了嚴躍的要求外,他自己的性格也是如此,在某些方面意外地執拗,既然參加了要拿就拿第一。為此他拿出了當初頭懸梁熬夜備考就為了反超虞尋,殺去七班找場子的架勢備賽。
那幾周他專心準備比賽。
籃球場也不去搶了。
就連虞尋過來挑釁,趴在一班教室後窗看他做題,邊看邊指點他也忍了。
“解這麼慢,”虞尋手肘撐着窗口,校服領口敞着,渾然不顧一班其他人打量的目光,“……沒用和差化積公式?”
“……”
雲詞填上答案,“關你屁事。”
做完兩題後,雲詞憋着氣說:“你走不走。”
西高教學樓長廊外面種了很多梧桐樹,枝葉繁茂,偶爾會被風吹得伸進走廊内。光穿過樹葉間隙,細細碎碎地撒進來。
虞尋散漫地撐着下颚,繼續看他做題,就是不走:“我對這套題目挺感興趣的。”
他說着側了下頭: “你這麼好學,你總不能不讓我學習吧,小詞。”
聞言,雲詞在抽屜裡找半天。
虞尋看着他找。
過了會兒,雲詞找出來一張紙,他随手把紙折起來折成團,扔給他:“報名表。”
“那麼好學。那你去參賽。”
虞尋隔着窗戶單手接住那張紙,側着頭笑了:“……我去參賽,你得第一的機會不就沒了麼。”
……
但那次比賽,他半決賽失利。
競賽是積分制,他考前流感橫行,他不幸中招,總分一下跌出了前三,原本遙遙領先的積分突然落後,于是最後一場比賽的壓力變得很大。
虞尋倒是沒來趴窗口了,但他神經緊繃着熬了好幾個通宵。
最後一場比賽在市區舉行,不知道主辦方腦子裡裝了什麼,居然還在台下設了觀衆席。他捏着筆,坐在台上,前幾分鐘都在調整心态,别人都往上填第一題答案了,他壓根都還沒開始解題。
說不緊張是假的,聚光燈下、試卷上的字被照得聚焦不清。
嚴重的眩暈感過後——
觀衆席突然喧嘩起來。
他擡眼看去,一群人大搖大擺從小場館側門一個接一個走進來,大概十幾個人,學生樣貌。帶頭的那個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們是哪個學校的,身上甚至特意穿着西高的校服。
那件全校統一的校服外套和毫無版型可言的校褲挂在這人身上,依舊引人注意。
他專門走到觀衆席第一排,正對着雲詞的位置坐下。
雲詞右眼皮狠狠跳了下。
果然對上那張化成灰他都不會忘的熟悉眉眼。
虞尋明目張膽地擡手比了個手勢後,流子帶頭,這群人開始當場喊話:“雲詞,你小子不會在緊張吧——就這種小比賽,你也緊張?”
“你可是西高第一啊,遙遙領先第二名三分——”
“……”
賽場上的雲詞心情百感交集,最後彙成了一聲“操”。
虞尋。你媽的。
你帶人來看戲。
但想想做這種事的人是虞尋,其實也不算奇怪。
雲詞的情緒被這種操作激到了頂峰,渾身血液往腦袋上湧。現在全場的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了,而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從競賽壓力上轉移到了台下某個帶頭的人身上。
等情緒達到一定峰值,他反而清醒了很多。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和虞尋打多了,他在所有和虞尋有關的事件上,都喜歡較勁。
他吐出一口氣,把那股情緒壓下去,開始認認真真看題,試卷上的題目變得異常清晰起來。
這競賽,他必不可能輸。
他絕對不可能在虞尋面前輸。
那場比賽,他最後也确實拿了第一。
……
雲詞回過神。
他盯着檢讨紙看了會兒,最後什麼也沒回,把手機放到一邊,繼續低頭寫檢讨。
“寫完沒有,”高平陽捧着水杯,裡裡外外地巡視,“一千二,一個字都不能少,你們應該知道我們這種大學老師,最擅長的就是查重,别給我上網抄,我們要原創。”
李言有點絕望,把心存僥幸抄的一頁紙揉成團:“哦。”
流子問:“那借鑒呢。”
高平陽:“?什麼程度的。”
流子:“相似度100%的那種。”
高平陽麻木微笑:“和抄有什麼區别。”
聞言,流子也隻能把剛寫好的檢讨撕了。
高平陽深吸一口氣,感歎:“……你倆可真是卧龍鳳雛。”
他繞過這兩個人,先收了第一波檢讨:“寫完的先交上來,趕緊回宿舍,晚點要關寝了。”
高平陽在辦公室裡收了幾張,然後又轉出來,轉到走廊上,去看那兩個他的重點關注對象。
雲姓同學和虞姓同學這兩倒是挨在一起。
他剛走過去,對着虞尋,嘴裡那句“你寫完沒有”剛說一半,雲詞在紙上迅速填了兩筆,然後把手上那張寫了滿滿兩頁的檢讨紙拍在高平陽面前:“他寫完了。”
高平陽愣了下。
虞尋也愣了。
他垂眼,看着檢讨紙。
紙上寫得滿滿當當,邏輯清晰,思路明确。
紙張最上方,寫着他的名字。
潦草的筆鋒剛添上去虞尋兩個字,是雲詞的字迹。
然後雲詞趁着高平陽沒反應過來,把原本壓在虞尋手上那張沒寫幾行字的檢讨抽到自己面前。
雲詞:“這張我的。剛寫六十個字。”
高平陽被雲詞這理直氣壯的态度震了下:“……你六十個字也好意思報數?”
“别人都寫完了,”高平陽又說,“你才六十,你剛剛都在幹什麼。”
雲詞淡淡地回:“在思考。”
高平陽:“?”
雲詞:“剛才沒靈感。”
“……”
高平陽:“你加字數多鍛煉下寫檢讨的能力吧,交兩千字給我。”
-
608寝室裡。
留在寝室的其他三個人像焦急的等待兒子回家并且不知道兒子在外犯了什麼事等待被審判的老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