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被點到的還有賈旭。他看起來很想賴在籠子裡不走,又怕這種行為丢份兒,掙紮得很糾結。
方休則認命般垂着頭,看上去軟弱又悲慘。
“你倆敢在外面搞事,我們就搞留下的人。”
刀疤男脖子上的玉佛一晃一晃,“你倆頂嘴,砍他們手指。你倆反抗,砍他們胳膊腿。反正人棍也能使,還能順道加個餐。”
“就我們兩個?”賈旭震驚道。
“多帶幾個讓你們造反?”刀疤男冷笑,“再說要是犯了死忌,你們一鍋端,那多虧。”
方休偷聽了會兒這夥人的對話。那倆戴玉佛的家夥是真老手,比大夫瘦猴難搞多了——
刀疤男叫“疤哥”,和首領“四爺”一起探索外界。他們隻用眼看,絕不做多餘的事,玉佛從不離身。
一旦發現可疑之處,四爺回據點,疤哥領着外人試禁忌。
“你能把他變成樹嗎?”路上,方休盯着走在前面的疤哥。
這人關注點難得正常,白雙影精神了:“你在向我祈求嗎?”
“不,純讨論。”方休搖頭,“我隻是有點好奇。”
哦,純讨論。白雙影迅速沒了興緻,他扒拉了會兒腦袋裡的詞彙庫。
“昨晚我把瘦猴改成樹,你可以認為我‘污染’了他的因果。不過,那是因為對方是個小角色,關聯的人有限。”
“換成這個人,我無法那樣做。”白雙影斟酌道,“這人看着煞氣重,多半因果龐雜……”要是變得太突然,地府肯定會當場發現他。
“污染因果?好神奇。”方休感慨,“你的能力受工作量限制啊,可以理解。”
方休不疑有他。要是遇見個敵人,白雙影就沖上去植樹造林,他們豈不是無敵了?地府會這麼慷慨?
疤哥一路拽着方休和賈旭,最終停在祠堂前。
準确地說,是停在燒成廢墟的嵬山祠前面。小小的祠堂燒得烏黑,房頂整個沒了,裡面的神像和家具也沒能幸免。從門洞看,室内隻剩橫七豎八的焦炭。
祠堂之外,雨雲漸漸亮堂,白晝将至,邪祟們卻沒有歸家。
它們收了雞零狗碎的攤子,将祠堂廢墟團團圍住。隻見拿磚石的拿磚石,背瓦片的背瓦片。還有幾隻邪祟刨着圓木,備着顔料,竟是要重修神像。
方休悄悄“哇”了聲,怪不得要拉他們試禁忌,這場面也太熱鬧了。
“昨晚我們燒了祠堂,觸發異變。待會兒你們去探探,最好弄清它們的目的。”疤哥搓了搓手指,像在找香煙。
賈旭:“為什麼要燒祠堂?!”
“這種地方最可能有‘厄’。‘厄’沒那麼容易破壞,放把火方便找。”
疤哥斜了眼賈旭,“可惜裡頭啥都不剩,犯忌後果也麻煩——那瘋子看到沒,癢到人都快廢了,你們注意着點。”
三人遠遠藏在牆轉角,邪祟們專心緻志搞土木工程,沒有鬼來招惹他們。
饒是如此,畫面還是很詭異——除了黑影般的遊魂,在場多了許多奇形怪狀的邪祟。就連賈旭提到過的老太太也在,老人家抱着個破碗,一下下搗着碗裡的糨糊。
方休看得興緻勃勃,幾乎忘記脖子上的勾魂鎖鍊。
他記得嵬山祠會削弱邪祟。如今嵬山祠沒了,為什麼邪祟要把它修回來?
有名言說“為了利潤,資本家會出售絞死自己的繩索”。這些邪物不像資本家,但有些道理是共通的。它們甘願熬夜……熬晝修祠敬神,其後一定有巨大的利益。
“我們就這麼過去?”面對這反常景象,賈旭的聲音充滿抗拒。
“再等等。”疤哥拽拽鎖鍊。
不到半分鐘,他們就知道疤哥在等什麼了。
又一隊邪祟走向祠堂。打頭邪祟戴着童男童女大頭罩,它們手捧唢呐,吹出哀樂般的喜樂。其後邪祟個頭相近,它們身穿麻白短襟,個個沒有五官,齊齊簇擁着一頂鬼轎椅。
轎椅通體鮮紅,轎頂則是一圈雪白的招魂幡。
轎上端坐一個人形,看個頭足足兩米。它身穿黑底福字壽衣,手腳瘦長,五官像面團上戳出的五道黑縫。
“諸惡莫作——天降祥瑞——福澤——遠——”
“衆善奉行——雨潤萬物——情義——深——”
擡轎邪祟用不存在的嘴巴唱道,唱腔和着那唢呐的調子,一遍又一遍重複。
“諸惡莫作——天降祥瑞——福澤——遠——”
“不是,你們看。”
賈旭語氣發顫,他也顧不得掩飾,“那轎子是不是朝咱們過來了?!”
“衆善奉行——雨潤萬物——情義——深——”
那隊伍原本順着大道走,卻突然轉了個彎,直直向他們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