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興生的不像蘇南人,人高馬大的,嗓音也響亮,開着一輛桑塔納,保安一開門,他就喊:“誰在廠裡值班!”
保安說何會計這兩天沒來,不過前段時間他領了個年輕人來,就住在後面職工宿舍。
王兆興說去把人叫去辦公室。
沒一會,保安就一路小跑的來叫周應川,周應川正教着許塘做題,有些高年級的數學符号,許塘從前不熟悉,需要他混雜着盲文,給許塘講的更清楚一些
他向來不會把世界和許塘隔離開。
周應川教許塘的題不拘泥于年級,往往是周應川學什麼,他就教許塘什麼,所以有些難度,許塘正頭疼呢,做錯了就要吃飯,聽見有人來叫周應川。
許塘如釋重負:“是老闆回來了呀,你快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就可以的…”
周應川把盲文筆從他手裡拿走,把飯勺塞進他手裡:“那你自己舀着吃,這碗飯,等我回來前至少要吃掉一半,聽沒聽見?”
他知道許塘自己絕對吃不完。
許塘嘴一撇,心說還不如布置作業呢,周應川摸了下他的頭,跟着保安過去了。
辦公室裡,王兆興坐在老闆椅上,背後的萬馬奔騰圖上扯着一道“發揚長海經驗,人均創利十萬”的軍令狀,他掏出打火機點了根兒煙。
一回到培江,他心裡就煩,任誰被從長海那麼個大城市,突然調到培江這麼個雞毛大的小破市都郁悶。
長海和培江,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正想着,門被敲響了。
“王老闆,您好,我是周應川,是王叔帶過來讓我跟您學做事的。”
王兆興第一印象就覺得這年輕人聲音挺好聽的,很穩,一擡頭,看見門口的周應川,瞧着很年輕,穿着質樸,關鍵是沒有現在滿大街那些搖頭晃腦的小年輕的浮躁,他覺得自己眼光還不錯。
——至少字如其人,他爸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凡字能寫得好的,人心也穩當。
王兆興伸手招呼他坐。
“我知道,你老家是榆溪的吧,離培江不算遠?”
“不遠,不到八十公裡。”
“那挺近的,我沒去過榆溪,不過我爸年輕的時候在榆溪旁邊那個縣,叫上…上什麼來着?”
“上池縣。”
“對,上池縣,他在那兒當過幾年的書記,後來調走了。”王兆興随口聊,手上的煙燒了一小截兒,估計保潔年前打掃衛生了,他一時沒在熟悉的地方看見煙灰缸,剛一停,一雙手就将桌子另一邊的煙灰缸放到了他面前。
王兆興一笑:“你小子反應還挺快的。”
他那煙撣不撣都行,剛才最多也就晃了一下眼神,這小子都能注意到。
周應川微笑:“王叔讓我一定要好好謝謝王老闆,願意給我這次機會,讓我跟着王老闆多學習。”
“行,年輕人,謙虛點兒是好事。”
王兆興撚滅了煙:“咱廢話不多說了,我來培江的時間不長,去年又被别的事耽誤了,沒怎麼管培江這塊兒的事,現在身邊正缺人,你上次也看到了,這個廠子裡有不少爛賬…你要願意,就來當我的助理試試,我的要求不高,辦事穩當就行了。”
“你上次做的賬我看見了,我也是看中了你這點,我不懂财務,現在這個會計我也不大信,就得靠你幫我盯着…”
“我知道的,王老闆。”
王兆興看他上道,露出一些贊許的目光,其實他不止看中了周應川的能力,要說有點能力的年輕人,那多了去了,他也是看重周應川來自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沒有任何背景,别看培江不大,但水還挺深。
“你對出的問題後來我也讓人查了,确實其中有老鼠,他媽的…我還得先摁着…”
王兆興咂了一聲,似乎覺得這事實在有點窩囊:“但摁着不代表我是泥人捏的…這樣,你要願意跟着我幹,前三個月當試用期,一個月二百塊錢,管吃管住,後面幹的好,再漲。”
二百塊錢開的不算高,但也不算低了,在培江,一個公職人員的工資才不過一個月三百塊左右。
“謝謝王老闆,我一定好好幹。”
王兆興看他答應也沒驚訝,一個小鎮子來的小年輕,能找到一個月兩百塊錢的工資已經算不錯了,要不是他現在實在急着缺人,怎麼也得回長海仔細挑一個。
正想着,外頭的保安叫,說王兆興車裡的大哥大響了。
王兆興才發現大哥大落車裡了:“行,那你先回去吧,這幾天先熟悉熟悉廠裡。”
電話裡,老婆問他安全到了沒有,聽廣播裡說長海大橋因為大雪封了,王兆興安慰老婆一番,又接了個電話,說晚上有飯局,他回來一看,周應川還站在辦公室門口。
“小周,怎麼還在這兒站着?”
“王老闆,能給我看一下廠裡去年結算的情況嗎?”
周應川說:“前幾天何會計讓我盤對一下倉庫的進出貨明細,我都對完了,有幾個地方要修改。”
王兆興在辦公桌上把何文的那份報告翻出來了,扔給他:“小何跟我說這份是定稿了,我看了,弄得還行,有小問題你就和小何對着改吧,但如果營收、利潤這種大數要改,記得一定要跟我彙報。”
王兆興強調完,就開了櫃子找酒,沒一會,聽見周應川放下了報告。
“王老闆,我覺得我們廠裡結算的利潤這塊兒可能有點問題。”
“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