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坐在牆邊,大汗涔涔,眼皮半掀盯着唐崎。
“别、别假惺惺,你知道他一直在聽……你和他……才是一樣的……”男人連聲帶都繃直了,每個字都像即将被拽斷的弦。
他扯動嘴角,“二選一……我憑什麼要選……你呢?”
沒人知道楚祖這句話是對誰說的,男人哪怕被痛覺與神經刺痛所折磨,依舊展現出恐怖到驚悚的身體素質。
當他搶先一步從地上攥住白磷金屬槍時,已經變回了面無表情。
楚祖似乎已經沒有合适的表情來面對了,他憤怒完,嘲笑完,痛苦完,現在什麼也沒剩下。
“别這樣,楚祖,這不是你的本意……”
男人不受控的兇蠻曆曆在目,唐崎親眼見識到了‘彌托利’的厲害,腦海中頓時出現了千萬種後果。
他咬緊牙關,臉色比之前還要難看,心跳快要蹦出喉嚨。
一個被刺激到徹底發狂的楚祖?開什麼玩笑,那已經不是被魔鬼引誘的怪物了。
那将是魔鬼本身!
話音剛落,楚祖扣|下扳機,他壓根不用瞄準,白磷金屬彈擦過被金屬床壓在地上的破爛床單。
火焰騰起。
接着,他擡平了胳膊,這次瞄準了唐崎。
“什麼是……我的本意?”
“……”
“無論我的本意是什麼……我接受了它……就好像我選擇了它……”楚祖的語速逐漸放慢,渾身的肌肉依舊緊繃。
他的額發被汗水濡濕,眼睛露出得更多,眼神聚焦起來是相當瘆人的紅,沒人能和這樣的視線交彙,光是被盯着都會寒毛直豎。
而最終他松懈下來,好像決定了什麼似的,原本對準唐崎的槍口轉而對準自己太陽穴。
楚祖嘶聲道:“我和你完全不一樣。唐崎,你看,我從來沒有奇迹。”
唐崎已經快被楚祖的反複無常折磨到錯亂了,分不清哪些是被刺激後的暗示,哪些又是楚祖自己的想法。
可他知道一件事。
“住手!你會被炸得屍骨全無的!!!”
下層區的人姗姗來遲,沖進房間,看到眼前景象後二話不說沖上前,四五個人一起死死扣住唐崎的四肢,把他往火場外拖。
那瞬間,時間被拖長,每個畫面都凝固為定格。
楚祖順着牆滑坐落地,他很疲憊,還是将視線虛放在半空,像在仰視着什麼。
隻是這個動作他都做得很艱難,旁人放松的舉措放到他身上都是一類折磨。
可楚祖完全不在乎,他坐在火光裡,火焰吞食上他的衣角,發絲在騰起的風中起落。
就像把寒冰丢進火堆那樣,冰層會一層層融化,把内裡浸潤,然後被蒸發,化為虛無。
唐崎瞳孔倏地擴張,忽然覺得自己又看到了在底層八區遊蕩的楚祖。
淋了雨,帶生化藥劑的雨水把他的眼睛洗滌得格外幹淨,濕潤着,倒映出他所看到整個下層區。
男人的眼睛是紅色的,所以隻能映出昏暗的紅色世界,他在這樣的世界裡尋找着什麼。
尋找着什麼呢?唐崎不知道。
但那是唐崎第一次沒有把楚祖的眼睛和鮮血聯系在一起,明明同樣赤紅又濃郁。
被強拽出房間的時候,唐崎在自己的嘶吼中聽到了楚祖冷淡的嗓音,好平靜啊,好像那些疼痛都不存在了似的。
“其實我不知道啊……那天看到的是什麼,是太陽,還是什麼燦爛的金色……”
“可是他……”
後面的話唐崎聽不見了,槍聲在那刻響起,緊随其後的是爆炸,聲浪沖擊将門外的人轟出好幾米遠。
頭暈目眩下,唐崎在從沙礫中狼狽爬起,沖擊帶來的耳鳴還在持續,他半個字也說不出,熱浪把一切都燒灼幹淨,他覺得喘不上氣。
等聽覺姑且恢複正常,唐崎先聽到了同伴焦急的呼喊。
接着是遠處探出頭的小孩驚喜的聲音:“快來看!這是不是就是唐崎說的太陽!”
唐崎茫然擡頭,隻看見了金屬骨渣化的,熔金色的火雨灑滿漆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