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曾經昙花一現的“叛逆”因為孩子的出現而偃旗息鼓。
很難說是孩子給男人增添了桎梏,還是男人需要找回孩子,用弱點來說服自己,好繼續留在盧錫安諾身邊。
安穩的生活下,楚祖還在掙紮。
盧錫安諾看不到這些,他的眼界很寬,氣量很小,他能隻看到自己與權利的距離。
殘暴的君主又開始他擅長的威脅手段,這次的籌碼不止是承諾的東西和男人的生命,還附加上了小孩——他親手将楚祖後退的那步給堵死了。
楚祖還有什麼理由繼續維持和盧錫安諾的關系?
唐崎找不到任何理由。
除了那點可憐的忠誠。
那點可憐的忠誠也在突如其來的疼痛下,順着他流淌的鮮血,一點點離開他的身體。
男人問他,我看着很可憐嗎?
唐崎殘忍地告訴他現實:“我沒見過比你更可憐的人了。”
*
上層區,埃斯波西托大樓頂層,辦公室。
通過全息聲場發生器,唐崎的聲音在會議室裡傳開。
吉夫斯預設好楚祖的方位和角度,技術聲音完全模拟出了現場,唐崎嗓音中帶有的悲憫一絲不落落到盧錫安諾耳中。
早在一開始聽到唐崎說“你試圖拯救的那些病人”時,他就知道到底是誰背叛了自己。
在暴怒前,盧錫安諾覺得匪夷所思。
他是懷疑過沒錯,可「楚祖背叛了盧錫安諾·埃斯波西托」這句話真正成為論述出現在腦海,反而那樣不真實。
不真實到他難以理解。
為什麼?
他對楚祖還不夠好嗎?
楚祖搞砸了事情,他輕輕揭過;楚祖想救戴熙安,他放了人,楚祖不知從哪兒搞出來一個兒子,自己也随便讓他養着。
優渥的物質,再而三的遷就,換來了什麼?兩個監視站點的淪陷?
盧錫安諾的惱火在錯愕後燒得更旺,神色不受控制陰冷,想讓吉夫斯立刻啟動裝置。
但楚祖不能死,他得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後回到上層區。
然後楚祖就會看到自己的兒子。
父子團聚的場面必須溫馨。
盧錫安諾沒當過父親,但知道親情的表現形式。
舉個例子,他父親此生最幸福的時刻,或許是卧病在床,自己拎着胞弟腦袋對他噓寒問暖的時候吧。
父親從來沒流過那麼多眼淚,還說:“盧錫安諾,你是整個家族裡最像埃斯波西托的人。”
沒有比這更好的誇獎了。
可惜楚祖隻有一個兒子,好在有戴熙安,西德尼不至于兩手空空,讓小孩抱着女人的頭顱去也一樣。
但楚祖還是不會死,因為他的命屬于盧錫安諾。
盧錫安諾安排好了一切,可接下來的事超出了他的預料。
唐崎問:“你痛嗎?”
盧錫安諾覺得他在發神經,而吉夫斯卻将楚祖的生理情況實時擺在他面前。
“楚祖的腎上腺素和皮質醇急速升高,交感神經系統激活,呼吸系統模式轉為淺呼吸,受創部位的肌肉痙攣。”
吉夫斯說,“他出現了痛覺。”
“不可能!”盧錫安諾厲聲說,“楚祖哪兒來的痛覺?我會把他帶回上層不就是因為他無痛症的價值嗎!”
吉夫斯在運算。它的底層算法基于盧錫安諾的事業,徹底公事公辦,所以總能在特定時候發揮巨大的作用。
“那麼……”吉夫斯衷心耿耿,将算法結果告知主人,“基于存在過的背叛,長期的欺瞞,無痛症的消失,楚祖先生已經沒有價值了。”
“沒有痛感的人突然感到疼痛的沖擊是巨大的,楚祖的身體沒有接受過疼痛耐受,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已經無法完成您的命令。考慮到楚祖對您産業的了解,建議您在楚祖給唐崎回應之前處理掉楚祖。”
吉夫斯:“是否啟動彌托利設備的應急裝置?”
唐崎的聲音還在繼續回蕩:“我沒見過比你更可憐的人了。”
盧錫安諾的表情徹底變為寒冰。
他沒回答吉夫斯,閉上嘴,隻想聽楚祖的回答,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
所以他也沒看到,在自己等着楚祖開口的時候,吉夫斯終端的藍光幽幽閃過幾下。
埃斯波西托大樓底部有着深達數百米的巨大空間,已經遠超地下室的規模。比蟒蛇更粗的電纜纏繞着硬盤,龐大的數據流從四面八方湧入中樞的超級主機。
一行底層代碼出現在主機顯示屏上,吉夫斯在運算,需要運算的數據越多,頻率指示燈閃爍得越快,最後呈現出亂頻似的瘋狂節奏。
忽然,運算結束,所有的指示燈恢複正常。
屏幕上隻躺着兩行字。
【是否開始執行對「楚祖」的應急處理?】
【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