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前直入城中,随意來去,豈非不合規矩?”
“是,”葉灼說,“但你不是本界之人,他們也無法管你。”
離淵:“我似乎也應該也取一個你這樣的印信。”
“那很麻煩。”葉灼說罷想了想,把自己那枚紅鯉信物抛去離淵方向,“若有查驗,可以說自己是微雪宮修士。”
離淵提出的報恩方式實在荒謬,給出一份信物也算報答。反正這條龍拿了也不會去欺男霸女尋釁滋事。
離淵将信将疑地接了那枚火焰隐隐,落款還有個“灼”字的玉符,問:“那你呢?”
葉灼:“我有很多。”
離淵:“哦。”
轉眼間外面天空已經黑透,鍋中東西亦吃得差不多,是該離開了。
下樓後,自然又是在櫃台放下一錠金子。
光澤輝煌,成色完美。
掌櫃的眼睛幾乎都要直了。
葉灼終于問出那個問題:“你沒帶銀子?”
離淵一時語塞。
他幼時在各族龍祖膝下長大,這次來此方人界了結恩怨,臨行前告知龍界老祖後,各位族祖莫名其妙都知道了,于是随身物品都是長輩們非要他帶上的。其中光是老祖就塞給他十個儲物法寶,裡面除了法器丹藥,出行用器,就是天材地寶,靈石珠玉。
“能用的東西都給你帶上了,不必再花心思。雖不知你到底在人間有何仇怨,但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連同祖宗十八代挫骨揚灰就好。”臨走前,長輩如是囑咐。
而後他來到人界,第一次想要花錢時,将儲物法寶翻檢一遍,不幸沒看到任何白銀或銅錢的蹤迹。
——隻有處事最為周全缜密的白龍一族長輩給他裝了一儲物戒金子,總算可以在凡間行走。
離淵:“沒帶。”
葉灼:“随你。”
金子留下,離淵在掌櫃熱淚盈眶的目光中施施然離開了。
樓下是一條長街,正如那官差所說,今日夜中有燈會。放眼望去,花燈高挂,人流如織,歡聲、笑聲、賣花聲不絕于耳。街旁隐有桂子香氣,幽幽袅袅。
算算日子,的确快到八月十五,乃是人間團圓時候。
人流在近前自發噤聲分開道路,葉灼在一片燈影中走到長街盡頭,回頭看,并沒有離淵身影。
再過一會兒,才看到這人提了盞蓮花燈從人流中走出,懷裡還抱一些五彩斑斓的小玩意,中途有小童牽着爹娘的手往他懷裡看,離淵就塞過去一件,再擡頭時,眉眼間依稀還有未散的清風明月般笑容。
“你要麼?”離淵走過來給他看買來的東西。
葉灼搖頭。
“那你接下來去哪?”
“回微雪宮。”葉灼說。
說罷看着離淵,離淵讀出其中詢問自己去向的意思。
“放心,我也不總是跟着你。”離淵說,“受人所托,我要去個叫‘幻雲崖’的地方,你知道麼?”
葉灼說:“不知道。”
“那我自己按地圖去。”離淵說,“你修為未複,路上若還有人埋伏又如何?”
“不會。”葉灼說,“此次不成,下次他們會做萬全準備才出手。”
離淵:“那就此别過,下次比鬥我會找你。”
葉灼轉身向前走,“好。”
收起了那些零碎奇巧的小玩意,離淵正要找個方向離去,卻忽然聽見一聲:“離淵。”
“嗯?”他往那邊看,見葉灼在一方四季花燈下回身,一身琉璃光影裡,那人靜看着他,雪冷的雙目似有所思。
“怎麼?”
“我要取的東西都拿到了。”葉灼說,“不會再對你下暗手。”
離淵:“我還會信?”
“還有什麼手段盡管使來,總歸是教我江湖險惡萬事小心罷了。”他晲着葉灼,不為所動,“我看你們仙道上,似乎都是把明槍暗箭當家常便飯用的麼。”
不知怎的,總覺得聽了如此尖銳的話語,那人卻并未惱火,相反,流轉交錯的燈影下,像極了一個似有還無的、輕淺的笑。
像是一霎間琉璃光轉,冬去春來。
“總之我不會再用,其它你自己留心。”葉灼說罷,紅衣身影起落,消失在夜幕下。
看不到他後,離淵在街上買了壺桂花酒,找了個能看見月亮的屋脊待着。
也不做什麼,自斟自飲幾杯,往下方看人間的光景,再想想人間的事情而已。
過一會兒,屋脊下住着的的一家人攜手從街上歸來,一對父母牽着他們的孩子,一陣笑鬧後安歇了。
離淵在屋上樹影後,沒讓他們看見自己。
天上銀河漸隐,城中歸于平靜,似乎一夜繁華盡散了。但他知道到明日,這一家人又會出門去,花燈也又會亮起。
他忽然想,葉灼也是從這樣的人間長大的麼?
有一對父母,一方屋舍,乘興攜遊,盡興而歸?
離淵搖搖頭。
完全無法把那人與這樣的畫面聯系到一起。
秋月西沉,那是一輪将滿的月,月華如水。
最後一杯酒喝完,離淵算了算日子,也徑自往西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