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後,沈麒發現方舯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堅定而痛苦的陰影,看起來很詭異,但不重要,他直接問:“明天我們就回去了,你的火車票買好了嗎?”
方舯嘻皮笑臉地說,“我剛才讓蔣小雅幫我多買了一張票,咱們一道坐車回去。”
沈麒似乎早有思想準備,說:“哦。”
方舯厚着臉皮繼續,“如果可以的話,下了火車後我想搭你們的順風車一起回市區。”
沈麒看了他一眼,溫和地說:“早點休息吧,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想不到,不到四個小時之後,兩個人又見面了。
方舯從草垛旁剛露出半隻臉,就發現原本已經轉過牆角去的沈麒不知怎麼又兜了回來,正側着頭,安靜地看着他。
他深深吸了口氣,用滿含深情的語氣說:“啊,這裡的夜景真是好難得啊!”
沈麒的目光頗為玩味地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點點頭,“是啊,空氣也特别好。”
“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方舯趁勢從草垛後走出來了,手扒在草垛上時沾到了泥,他便随手拍掉手上的泥塊,繼續說,“一想到明天要離開了,我這心裡還真的挺失落的,怎麼都睡不着,然後我就瞧着你出門了,果然英雄所見略同,要不,咱們一起走走,再欣賞一下這裡的美景?”
沈麒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他的臉映着身後一輪圓月,看不清楚眉眼,唯見冷白的皮膚上半部幽深漆黑,隐隐閃着寒光,下半部就是尖尖的下巴上是一張棱角分明的唇,方舯感覺這張臉面像極了伊藤潤二筆下的恐怖小說中的一幕,而下一幕通常是對方猛地頭顱裂開從裡面爆出帶着長觸手和吸盤的屬于二次元的腦袋,然後張牙舞爪地撲上來,一念至此,他覺得後頸發寒,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還好,沈麒并沒有任何變異或攻擊的意思,他站在原地,安靜地說:“也好,那就一起走走吧。”
方舯原以為他們要去的是季保輝的家,走了一段之後,才發覺方向不對,不由停下腳步問:“咱們這是要去哪裡?”
沈麒頭也不擡,邊走邊閑閑地抛出個名字:“劉榮生。”
方舯不由精神一振,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嘿,就知道你心裡放不下這事,怎麼,準備臨走前替當地派出所破個案子?”
沈麒淡淡地說:“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插手派出所的事,隻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家院子裡會有青銅碎片。”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了之來來過的劉榮生的家,畢竟剛辦完喪事不久,門上還挂着白紙黑字的燈籠,在黑暗中看起來特别醒目。
方舯看着緊閉的大門,心裡犯起了嘀咕,眼睛又往身旁沈麒掃了過去,還沒開口,已被對方豎起食指制止,然後沖他招了招手,兩人往旁邊繞了過去。
劉家院子旁有一棵大槐樹,枝繁葉茂,一半樹蓋已經探進了院子裡,沈麒走到樹下,示意方舯往上面看。
方舯還以為是讓自己爬樹進去,然而順着沈麒的指向,竟然發現濃蔭遮住的牆體上明顯缺了一角,像張開嘴整齊的牙齒上崩掉了一粒。
沈麒輕聲說:“上次來我就注意到這裡有個豁口。”
方舯瞪了他一眼,心想,也就你這種人才會關心這種事,想來劉家死了,家裡忙喪事都顧不過來,根本不會有心思注意到院面崩壞,就算注意到了,也沒心情及時修繕。
他伸出手在槐樹上探了探,樹皮粗糙凹凸不平,樹幹彎曲扭結,很适合往上爬。
沈麒湊過來又說:“從這裡翻過去,向右走幾步就是我說的那堆舊農具,上次時間緊,我來不及細翻,這次一定要檢查清楚,否則我回去了也心不定。”
方舯想了想,覺得這個理由很充分,瞬間也升起了好奇心,指着樹頂問:“你先?還是我先?”
院子裡黑乎乎的,高大的樹蓋幾乎遮掉所有月光,伸出五指都瞧不見,才一落地,方舯就踩在一堆軟綿綿綿的東西上,憑着來自足底的軟硬觸感,他判斷那是一堆沙子。
就在一分鐘之前,沈麒比他先進的院子,但這小子像猴子成精似的,始終沒有發出什麼動靜,方舯在原地等了一會,豎起耳朵努力探聽,仿佛聽到有人在幾步開外的距離走動。
“沈—麒?”他猶豫地壓低聲音朝那個方向問。
沒有人回答,四周隻有陰冷的黑,如此安靜,以至于空氣流動的聲音都能聽到,方舯試探地向前踏出第一步,就差點被一堆突起的硬物絆倒,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緊張的呼吸中,他聽到自己心髒“砰砰”地有力跳動,逐漸蓋過了一切其他的聲音。
他不敢再随意走動,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找到位置點開了電筒,一束銀白的光出現在眼前,他看到那堆硬物是一排小腿高的,碼得整整齊齊的磚石。
他舉起電筒向四周打了個轉,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狼籍中,像是施工到一半就被迫停了,除了沙子和石磚,還有橫七堅八靠在牆角處的木闆。
想着剛才沈麒最後對自己說的話,他把電筒舉得高高的,朝着右側看過去,那裡堆着十幾個花盆,哪有什麼農具。
難道是他搞錯了左右?
方舯掉過頭,把電筒對準左手處,卻猛時迎面看到一片白花花的反光,原來是照在了玻璃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