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
又來了,那聲音又來了。
他像是一隻剛破殼出生的小鳥,緊緊地縮在自己母親的羽翼的之下,被窩裡面空氣很沉悶,但渾身抖成篩子的他捂着耳朵,沒打算過去掀開被子的一角從而去呼吸你新鮮的空氣。
“沙沙——沙沙——沙沙”
床闆那刺撓的聲音依舊在持續,聲音在耳膜上跳躍,然後進入他的大腦,撕扯着他的神經。
“刺啦——”
一聲極其刺耳的聲音劃破黑暗,像是之前那聲音的收筆,而後是一時的寂靜,好像之前什麼也沒發生。
被窩裡面空氣越來越稀薄,室内的空調開得很低,可現在藏在被子裡的他,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悶熱,汗水已經浸濕了他的後背。
這安靜下去的空間卻讓他的心髒慢慢提到了嗓子眼。
軟趴趴的床好像陷下去了一塊,他在被窩裡面立即瞪大了眼睛,頭皮發麻,渾身僵直,呼吸也在意識到有東西爬上他床之後,停滞了一瞬。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他意識到,有東西,在慢慢地朝他靠近。
别——别過來——不是我——
他無聲地瘋狂嘶喊,想要往後離那個東西遠遠的,可是不止是他的身子已經僵住而不能有所動作,現在的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四面八方都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爬過來了!都爬過來了!
那聲音越來越近,終于反應過來的他手腳并用,狠狠地壓住被子,原本所有吞在肚子裡面的聲音此刻終于沖開了喉嚨,他汲取着已經污濁不堪的空氣,忍着胸口因為缺氧的疼痛,以一種攜帶者瘋癫的絕望聲音,大聲喊道:
“不是我!我不知道他要殺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是那個人殺的你?”
爬在他床上的東西停頓了一下,在他以為終于擺脫了所有危險的時候,卻驚恐地發現,有一股無形強大的力量想要把他從被窩裡面挖出開。
絕對不可以,外面的光會刺傷他的身體,把他肮髒醜陋的模樣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他絕對不可以出去,絕對不可以——
于是,他開始手腳并用地敲擊踢打着那來自四面八方的想要撕扯他被子的力量,像是一條瘋狗面對捕捉者一般,拼命地掙紮着。
可是他抵擋不住,那被子依舊被人掀開了。
他蜷縮成一團,捂着自己的臉,痛苦地喊道:
“你滾啊!找他去啊?!不要來找我!”
“阿言……”
母親的聲音打破了折磨他良久的恐懼,原本快要旱死的魚兒,在意識迷糊的時候,終于獲得了好些滴來自上天憐惜的雨水。
他緩慢且顫抖地移開遮住自己臉頰的手,呆滞漠然地看着一屋子圍在他身邊的人。
哦,這是他的母親,這是他的父親,還有他的外公外婆爺爺奶奶。
哦,他睡的床,已經換成了不需要床闆的墊子。
哦,他,是在自己家裡面。
母親帶他去找心理醫生,他一直重複着一句話。
“我沒病。”
爺爺從鄉下帶了個所謂的神棍過來,但也沒什麼效果,反而,他開始可以從鏡子裡看到虛虛的影子。
試了好多個辦法,屁用沒有,他耳邊的撓床聲卻越來越清晰,直到最後,他吵着要離開這裡,他想要出國,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
到東京之後,他好了很多,什麼怪事都沒有了,直到某天深夜,他再次被那刺耳的撓床闆的聲音驚醒。
為什麼一定要來糾纏他——他逃不掉的。
在精神恍惚了好幾天之後,他收到了國内母親發來的一條信息,在南城視察的她遇到了一位高人,而這位高人在東京也有好友,後者可以幫助他擺脫現在恐怖的一切。
剛開始的他是不相信的,但被折磨了一段時間之後,他還是按着母親給的地址,找到了那個看上去有些神經兮兮的人。
櫃子裡頭便被畫下了那副詭異的符文。
那以後,夜晚終于安靜了下來。
又過了一段時間,那晚他迷迷糊糊之間,看到了床邊站着一團黑影,黑影邊界很模糊,晃悠悠往上看,一雙滿是恨意的眼瞳便猝不及防闖進他的視野。
被驚醒之後,原本被驚恐堵住的氣管劇烈收縮,他垂頭捂住胸口,想要平息自己的慌亂。
“沙沙——沙沙——沙沙”
那聲音又來了,原本緊繃的神經終于斷裂,他崩潰地撕扯自己的頭發,隻片刻,他的十指便纏上了亂成一遭的帶着鮮血的頭發。
痛意從頭顱往他的軀幹四肢傳過去,逐漸開始麻痹他的心髒頭腦。
他有想過,直接從這裡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膽小懦弱的他,隻是推開窗戶就被那夜風驚得跌坐在地上。
對了,那個櫃子,那個被畫上了符文的櫃子——
他手腳并用地爬進那個櫃子裡,在撓門聲往他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狠狠地合上櫃子門,蜷縮在一團又一團的衣服當中,不斷地撞着畫有符文的衣櫃壁。
可是,今天那完完全全沒有消停的意思,甚至于,他聽到了指甲狠狠劃過衣櫃木門的聲音。
精神強烈刺激之下,他磕在衣櫃壁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帶上癫狂的意思,直至他額頭撞爛,暖流從他滿是淚水的臉頰劃過,衣櫃壁裡,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鮮血留進他的眼眶裡,與淚水混雜在一起,模糊了他的雙眼。
“救救我……救救我……我可以給你很多東西……我有錢……有錢……救救我……救救我……”
他不知道對面的符文究竟和哪個神仙有關,現在隻要能救他,他可以當這位神明最中心最虔誠的信徒。
付出什麼都可以。
也許是聽到了他絕望的呐喊,視線迷糊之中,一隻腐朽露出白骨卻也還聳拉這一些皮肉的手從那符文蛇頭那處伸了出來。
那隻手安安靜靜地對着他攤開手掌,似是想對着他索要什麼東西。
他并未在意這恐怖詭異的畫面,反而像是握住最後的希望,緊緊地握住那隻已經與枯木差不多的手。
“救救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旁邊好像有人在笑,可是偏頭望去,這狹窄逼人的衣櫃裡,除了身體發顫的他,哪裡還有别人呢?
可是,衣櫃外面沒有了動靜,他呆呆地等了很久,外面終于恢複了以往的安甯。
神明顯靈了?!但是代價是什麼?
他原本不在意的,反正自己由很多的東西,隻是很快,爺爺奶奶相繼離世,當商人的父親生意受挫,當官的母親被查出貪污,甚至于,他知道了一直對他寵愛至極的母親也離世的信息,而他母親唯一給他留下的話語,就是讓他離那個人遠遠的。
離那個人遠遠的,那就說明,他也要離那個衣櫃遠遠的。
畢竟衣櫃上留有那個人畫下的符文。
原本的他,因為覺得符文可以拯救他于危難之中,所以每天有時間就祭拜這符文,整個人開始變得神經兮兮,周遭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漸漸變得怪異起來。
但現在,母親的死讓他的内心有些動搖,而有了二心的信徒,是要被神明懲罰的。
最後的他,依舊瘋了。
有時候清醒的他,會想着,如果當初他沒推那個人出去當替死鬼,死在那個殺人犯的手下,也是極好的,這樣也比家庭破碎,比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好多了。
手機屏幕裡,是一張圖片,内容是歪歪斜斜寫着一個地址的紙張。
流年坐在天台的圍欄上,晃悠着自己在空中的腿,再三确認自己是不是開錯了什麼地方。
而她的對面,是一棟正在忙碌的寫字樓,裡面全是從自己家裡爬過來工作的“社畜”。
“不是,這真的是許言精神還行的時候寫下的嘛?這不是玩我的吧?”
雖然流年也在這種多人的地方出過任務,但是一般而言,這種急得未能散去人群的任務,幾乎都會死人。
人固有一死,但流年不太願意把這些原本應該是另外死法的人卷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來。
想趕着回去看那群小孩比賽的情況,流年隻好收起手機,一瞬便來到了這棟寫字樓的裡面。
尋了一層幾乎沒什麼人的地方,她擡手一揮,這棟樓的一角便被她削沒了,順帶着,周圍的幾棟樓也被她削沒了一角。
緊急鈴聲瞬間在這棟大樓響起,原本埋在工作中的人們瞬間抓着自己的寶貴資産,往緊急出口走去。
“怎麼了怎麼了?!”
“好像是爆炸!趕緊走趕緊走!”
“蕪湖~終于可以放假了!”
落下的碎石塊砸在地上,周圍樓層的人也害怕殃及到自己,很快也簇擁着離開自己工作崗位。
鈴聲惱得人一些煩,流年閃現着,一間又一間地照着手機屏幕上的地址。
“社長!快走啊!”
員工回頭望向站在辦公室門口的人,一臉着急地揮手喊着他。
戴着金絲框眼鏡的中年男子朝他們揚起一抹微笑,道:
“你們先離開 我去拿一下重要文件,我很快就跟上去了。”
命比出頭拍馬屁重要,所有員工沒再說什麼,很快,整個空間,就剩下了社長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