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新來一位方丞的事在員吏們口中讨論不過幾日便沒了興趣。
上官品性到底是優是劣,左右來了便知道了。
直到陳念在旁人的指引下現身時,見着這位未來上官的人們這才交頭接耳起來。
有經驗的員醫通過這短暫的一面便瞧出了些許端倪,不由疑惑道:“這位陳方丞,倒像是有些病症在身上?而且,這年輕着實也太……”
這話不太好說,若是遇到有心人刻意曲解的話,甚至會影響之後陳念的正常當值,身側的同僚拿胳膊肘捅了下他,那人也不作聲了。
陳念在吉平——也就是才剛上任不久的太醫令、她的未來上官這兒,聽到了比征辟文書上更為誇張的說辭。
說她是天性早慧,家中世代行醫,從三歲開始學習醫術,六歲就跟着父親開始坐診,九歲聲名鵲起,十二歲全族遭遇意外隻剩她一人存活,一路遊曆至今。
陳念:“……”
真是一段驚險刺激又頗具層次感與規律性的人生啊。
好在之後就是從古至今慣例的說辭,陳念自動翻譯過來就是:勤勉工作,努力奮鬥,積極提升個人專業素養,培養良好的職業道德。
“你雖醫術精湛,已不需要鍛煉……”吉平有些頭疼該如何安排她,沒注意到陳念默默垂下了頭,“這幾日還是先習慣一下各項事務,等到你逐漸上手以後,再去各個官署,為那裡的官吏診治日常疾病如何?”
“按理來說,各個官署需得自己操心官醫的事,輪不到我們這裡,但是到底……”吉平說到這裡,眉間攏着層郁郁之色,“到底如今情況特殊,你才來不久,可以自己選一個去處。”
要陳念背三公九卿,背是背得出來,但她對這些官署的職能了解僅僅浮于表面,論及更深一層的利害卻是一知半解。
況且,按照時間線上的發展,離獻帝被迎回許都才過去一年,有的官署别說還有沒有在照常運轉,在不在都不好說。
“這……還請太醫令指點。”陳念客氣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光祿勳、衛尉、太仆、大司農與少府均可。”吉平回道。
倒是給她篩掉了四個選擇。
陳念思索起來。
衛尉掌管宮廷屯兵、太仆好像是管馬還是牲畜,大司農那裡和賦稅挂鈎,這三樣于她而言……沒什麼用處。
少府主管的是宮廷後勤,有不少和皇室生活息息相關的部門全部挂在少府名下,而光祿勳她隻記得也與宮廷事務有關。
太醫監正是隸屬少府管理,不如就選少府,來去更加方便不說,沒準兒能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多謝太醫令指點。”陳念想通後,立時作揖道。
“想好了?”吉平問她。
陳念點頭,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是,我選少府。”
……
混在一堆太醫中央,在日常中不出錯簡直是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做的事。
陳念沒用兩天就成功給自己凹了個高冷人設,瞧着是反過來豐滿了她“傳奇到小說也不敢這樣寫的曲折人生”,實則令這幾日相處的同僚們對她頗有微詞。
一個不怎麼愛幹活、性格冷淡的空降上司,又沒什麼實打實的身家背景,好看到不行履曆也全部是在做官之前,這幾點要素組成的人顯然沒有讓人心生敬服的可能。
更何況陳念空閑時候還總是病恹恹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做什麼特殊的事,就在面前攤開一本醫書,人就魂飛天外了似的擱那發呆。
那醫書的内容基礎得很,完全沒有看的必要,可見不過是此人敷衍他們、不愛理人的掩飾罷了!
說她不靠譜吧,但目前為止經由她手的病人無論得了什麼病,病人最遲到當天夜裡,必定會有好轉。
叫他們來,治當然也一樣能治,但這恢複的效率……根本就無法與之相比。
陳念從來不記錄自己開的方子,遇上就推诿給其他人,叫他們去開,但她取用的藥草往往和方子也對不太上,總是多幾味少幾味,叫人瞧不出什麼端倪。
最邪門的是,即使是在其他人手底下的病人,服用的是和先前一模一樣的藥劑,到了她這兒也一樣能有那恢複飛快的奇效。
太醫們百思不得其解,就連陳念怪異的行為也被這樣神秘而又玄乎的手段一襯,顯得平淡了不少。
盡管腹诽還是有的,但陳念既然能表現到這種程度,而他們做不到,自然就得有所讓步。
殊不知,在他們看來有幾分高人風範的陳念每日過得簡直如履薄冰,光是編各種各樣的說辭就得廢去她不少功夫。
太醫監應當也是才組建起來沒有多久的部門,也還好是如此,裡頭的人尚且沒有構成什麼鬥争意識,本身人手數目也有限,成日裡忙得團團轉,這會兒是這個人來請,那會兒是另外一個人來請。
陳念既然有本事幫忙分擔重任,一些小毛病暫且也就還在衆人的容忍範圍之内,而這樣的容忍,随着她能解決的病症的“擴大”,其上限隻會愈發的高。
這才過去第二個六日,符水已經又去了三十二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