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他來到了一片鏡像之地。四面八方有重重鏡子圍住了他,他反應過來,昊天塔這是又把他扔到一個地方了。
玄天寒光一現,他正準備破開這片幻境時,正前方的鏡面突然漾起水波 ,一點點鏡像露出了真容。
他遲疑一瞬,将玄天收了起來,看向那鏡像。
鏡像中是一個黑漆漆的大牢,牢獄似乎是一個很隐秘的存在,四周空無一人,徒留泛着森森寒光的大門咯吱作響。
畫面一轉,荼白色長裙曳地,繡滿了鲛珠的裙擺和焦黑的土地格格不入,一路拖行還沾染上了幾滴未幹的鮮血,但裙子的主人似乎毫不在意。
面容絕美的女子似九天之上的皎月,不可侵犯,不容亵渎。周身如月華籠罩,氣度不凡。她身在這樣的大牢中讓人不免驚訝,但更讓人驚訝的是女子面無表情地踱步到大牢的最深處。
單單看背影,甯樾就認出了這是珈若,甚至就是在幾百年裡内的她。
不知不覺間,他握劍的手微微顫了顫。
大牢的深處伸手不見五指,甯樾心中一片冷意。
這絕不是酆都牢獄。
能被押入酆都牢獄的都是六界的極兇惡徒,要被六界繩之以法。所以酆都處決罪犯時,都會讓六界皇室一同前來。
年少時,他曾去過一次酆都大牢。那時他就在心底感慨酆都是真的奢靡,連牢獄都是由翡翠鋪就,更不說那大門上還鑲着許多珍奇的寶石。
哪怕他貴為神族太子見過無數寶物,也還是忍不住驚訝。
但眼前珈若進的這座牢獄似年久失修,連大門都異常破敗,絕不會是酆都大牢。
珈若似乎對這個大牢再熟悉不過,輕車熟路地繞過大門徑直走向深處。一路過去,甯樾都沒有在牢獄中見到個人的影子,不免心下有了結論,或許牢獄中關着一個極為重要的人。
漸漸的,四周突然想起詭異的水聲。他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鏡像,畫面一轉時,不由得眸中閃過一絲淩厲。
漆黑的牢獄中,有一團模糊的不成樣子的人影。盡管如此,甯樾還是瞧出了這個人的慘狀——被割去了雙手和雙腿,隻餘下了上半身。
地上還留着未幹的血迹,沾了星星點點在她月白的長裙上,但她沒有正眼瞧過一眼,隻淡淡地一瞥。
不知在想什麼,她手中突然燃起一團上下躍動的幽藍色火焰,照亮了牢獄。幽藍色火焰映着她的臉龐,不見血色的臉和地上血肉模糊的人,一時之間甯樾都說不出誰更駭人一些。
珈若像雕塑一般冷漠地俯身看向眼前的人,沉默不語。半晌,她緩緩蹲下身子,平視着他。
“最後一天了,你再不說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聞言,地上的人影痛苦地蠕動着身子,片刻後才沙啞着開口:“你……将我弄成這副模樣,活着與死了有何區别。”
這擺明了就是威脅。
珈若聽後并沒有生氣,一如常态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哦?”
“那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了。”
那人似乎格外震驚,但忍受着痛楚隻支支吾吾的吐出一兩個字:“你……你。”
“殿下,您父皇那邊來人了。”
甯樾微微皺眉看着自黑暗中出現的昏暗身影,正是墨語。
她神情有幾分焦灼:“恐怕……瞞不住了。”
她話一出,甯越覺着,一向面無表情的女子臉上有了幾分破碎的神情。
墨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珈若的神情,就看到她淡粉如花苞的唇上下開合。
“毀屍滅迹吧……”
空氣似乎被凍結了,她轉身邁出一片黑暗,右手輕輕一揮割掉了那片沾血的裙擺。
沾着幾滴血珠的月白的鲛紗在空中飄飄揚揚地飛舞落下。
“你……你們皇室真是無情無義之徒……”沙啞的聲音顫顫巍巍地響起,卻又洪亮的響徹整個牢獄。
珈若腳步一頓,右手突然緊緊地攥住。
但那份碎裂的神情隻維持了片刻,就又被一如既往的疏離取代。
她轉身離開牢獄之後,鏡像跟随着墨語的目光,甯樾這時看清了那個人影,不由得渾身一顫。
那是酆都的帝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師。
傳聞中死在惡靈手中的那位帝師。
他一時愣住,原來他死在了珈若手上嗎?
可珈若為何要對她父神最器重的帝師下毒手,看樣子還是瞞住了酆都大帝。
思索間,鏡像又回到了平靜的水面般毫無波瀾,但他的内心卻是狂風驟雨齊至。
所以,這是珈若心中的雜念?她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有通過昊天塔的?
他一時也沒法将鏡像中的珈若和與他一同在槐江山中的珈若聯系在一起。
其實他心底一直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來了槐江山後與他一道的珈若和曾經的珈若似乎大相徑庭。
或許這個讓他喚她疏淺的姑娘,與珈若不是一人呢?
這個想法自腦海飛過,一時他都覺得荒唐,酆都公主怎會被别人奪舍。
他垂下眼眸,心下解釋道,或許這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隐。當務之急他還是要找到她,一起從昊天塔裡出去。
昊天塔本是盤算着給他看了珈若的過往能讓他打消了念頭的,誰知道一轉眼,這位天之驕子就執着他的長劍冷眼打量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