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納悶地看着突然喜笑顔開的主子,有些摸不着頭腦,“奴婢說,那掌櫃的想把華錦閣盤出去。姑娘有所不知,這先帝曾說缂絲過于奢華,因而下令禁造。直至新帝即位後才放開,但華錦閣早就元氣大傷,怕是撐不住了。”
巧了這不是,專業對口了。
晏绾擺擺手,眼裡都是笑意,“無妨無妨。”
隻要鋪子還在,她就有辦法讓缂絲在殷朝東山再起,重新進入權貴的視野。
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晏绾心情愉悅地摸了摸懷裡有些冷掉的手爐,“你一會随我出府,去一趟華錦閣。”
“華錦閣倒是不遠,小半個時辰的車馬就到了,奴婢去叫玉兒跟着伺候?”青荷輕聲問了句,姑娘從前最愛用的是玉兒,隻是不知怎麼,從那日雪地被罰後,姑娘就不大使喚她了。
“不必了,待我處理完鋪子的事,這玉衡院也該好好換換血了。”
“是,夫人那可要派人去知會一聲......”青荷擔憂道。
晏绾放下手爐,站起身來,“我是嫡女,她不過是繼夫人,什麼時候我出門還需要看她臉色?咱們現在出去,落鎖前就能回府。”
青荷見主子掀開絨毛毯下了榻,連忙取來昨日老太太新送來的白狐裘給她系上,“姑娘若是要出去可得穿得保暖些,身子還沒好全,萬不可再着涼了。”
“好!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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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朝風氣開放,沒什麼男女大防,更沒有未出閣的少女不得抛頭露面一說。
隻是原主性格内向,不喜外出走動,在娘親病逝後恨不得離群索居,更不用說使用府裡的車馬。
久而久之,在魏氏的授意下,晏府的車馬例便沒了她的份。
吳秋生是晏府的家生奴才,各位主子的地位高低他是門兒清,見六姑娘要用馬車,當下便有些不大樂意,“夫人交代了,六姑娘要用馬車出府都得請示她,這些都是記檔在案的……”
“那這樣……還需要請示夫人嗎?”晏绾從袖子裡掏出一兩銀子丢到吳秋生面前,後者眼尖地瞧見銀光一閃,咧着嘴急吼吼地伸出雙手去接,那銀子穩穩當當地落在掌心。
他那渾濁的眼睛突地一亮,這可是足足一兩銀子,一千文錢,足夠置辦三五身不錯的行頭了。
都說六姑娘不得寵,沒想到出手竟也如此闊綽,吳秋生麻利地将銀子塞入懷中,妥帖地放好,“既然六姑娘如此大方,奴才自然願意行個方便。您放心,夫人那奴才保準瞞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您請吧。”
沒有人注意到,後院轉角露出的一塊衣袂。
待馬車咕噜噜地駛出府後,青荷不免有些好奇,“姑娘,您方才怎麼……?”
“怎麼給了那奴才銀兩?”晏绾靠在掐金絲的軟枕上,饒有趣味地瞅着一臉不解的小丫頭一眼。
“區區一兩銀子,買他個乖,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也使喚得動。人心都是一點點養起來的,他如今向着魏氏,假以時日,焉知不會為我所用?”晏绾垂下眼簾,仰着細白的脖頸往後靠了靠,吳秋生這個人看似勢力阿谀,讓人不屑,實則也是最好把控的一類人。
誰給錢誰就是爹,收買他的忠心什麼也不用,隻要掏錢,隻要銀兩到位,任何事他都能妥善辦好。
今日的銀子,也是在買日後的棋子。
這幾日她算是看明白了,晏府雖然隻是商賈之家,但也是錯綜複雜的一盤棋,想要全身而退,給自己博個錦繡前程,就必須工于心計,步步為營,晏绾沒有把握,卻必須要試上一試。
晏家作為南杭首富,府邸自然離繁華商區不遠,不過半刻鐘,馬車就在一處鋪子前停下了。
馭馬的車夫是吳秋生的遠房表弟,跟表哥自然一條心,态度恭恭敬敬,無半分不妥,朗聲道:“六姑娘,華錦閣到咯,奴才給您打簾,您當心着腳下,奴才在前頭轉角處候着,您随意。”
晏绾下了馬車,擡頭就是一塊紫檀木匾,上頭是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不知是經久了日曬風吹還是如何,那三個燙金的大字顯出幾分老态龍鐘的疲憊。
店門半掩着,雖沒有落鎖,但也沒有營業的意思。
青荷将門輕輕一推,鋪子裡空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晏绾打量了一番,就知道這華錦閣确實是氣數将盡了,原本堆放缂絲織品的台子上空無一物,落了厚厚的一層灰,角落裡成捆的金絲銀線都結了蛛網。
“有人嗎?”
話音剛落,就見一青衫男子從庫房裡探出半個腦袋朝這處張望,看樣子是鋪子的掌事,他擺了擺手,“不賣東西,不賣東西,你們走吧......”
“這不是缂絲織品鋪子嗎?為什麼不賣東西啊?”青荷追問道。
劉掌事皺眉,東家特意交代了今日樓上有貴客,萬不可打擾,隻是瞧着眼前這位姑娘,容貌一等一的好,氣質也不俗,想必出身大戶人家,不好得罪,于是耐着性子走出來解釋。
“這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們華錦閣不營業了,您若是想要買織品,可到銜月巷處看看去。”
話音剛落,就見眼前仙女似的姑娘擺擺手,直言道:“我來是找呂老闆的。”
劉掌事的臉上的笑容頓了一下,“真是不湊巧,咱東家眼下正忙着,要不您改日再來?”
“無妨,我今日就在這等他,若見不着便不走了。”少女笑了一下,徑直在圓凳上坐下,面色蒼白但神情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