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梨大家,小聲道:“你也辛苦了,先去歇着吧。”
“好。”梨大家溫婉應下,她俯身給他換了一盞新茶,才退了出去。這個場合并不适合她在。
“爹。”甯楚檀看着坐下來的甯先生,小聲喊了一句。
甯先生點點頭,他招了招手,示意甯楚檀走過來。
“爹,我沒事的。”甯楚檀看着甯先生摸着她的脈,低低地回了一句。
“嗯。”甯先生搭脈很快,不過是須臾功夫就收了手,對甯楚檀的身體狀态有了大概了解,倒是沒有受什麼苦。他提着的心松了松,俄而将目光落回顧屹安身上。
難怪自家閨女拼着清譽不要,也要進來陪着人。
望聞問切,不過一個‘望’,便就能夠看出顧屹安身體欠佳。
孟署長并未多說什麼,隻是笑了笑:“江先生,小孩子不懂事,胡鬧了一番,攪和你的清淨了。”
江雁北輕笑一聲:“孟署長說的哪裡話,不過是兩情相悅,哪裡來的胡鬧。不過,倒是讓孟署長為難了,但都說是新時代了,咱們也不能老古闆,對吧?”
孟署長也不反駁,他隻是遞了一份文件過去:“江先生,等小兒辦喜酒的時候,您還得賞個臉來。”
話語裡沒有任何的煙火氣,溫溫和和的,就連臉上的笑意都未曾消退一分。
江雁北接過遞到面前的文件,臉上的笑意收斂,他抿着唇,沉着臉将那一份文件全數翻完,好一會兒,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孟署長,真是好手段。”
顧屹安對于孟署長和江雁北的你來我往,毫不在意,他隻是低着頭,等着江雁北妥協。早在他與孟署長做交易的時候,就布下了如今的退路。
人在江湖,總是要多給自己準備一條後路的。他這條命,金貴着。
江雁北遲遲沒有再開口,孟署長也是一副好耐性,自顧自得品茗起來。須臾,他轉頭看向甯楚檀,溫聲開口:“甯小姐。”
甯楚檀擡頭,目光與之相對,她略微别扭地移開眼,狀若平靜地欠身一禮:“孟叔叔,您喊我楚檀就好。”
“好,楚檀,”孟署長笑意盈盈,“聽甯兄說,你這一手醫術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孟叔謬贊了。”甯楚檀落落大方地應道。
孟署長看了一眼顧屹安,笑着打趣:“顧探長,外頭傳言,江先生與你鬧了矛盾,将你責罰了一頓,可如今看來,你這身闆硬朗,看來那些傳聞是空穴來風了。”
傳言?江雁北眼底浮起一抹冷色。若是今夜裡他不放人,隻怕這傳言就真的是紛紛擾擾了。對方是有備而來,這次他棋差一着。他看了眼甯楚檀,是他小看了這個女娃娃。
願賭服輸。他捏着那一份文件,臉上神情淡淡:“孟署長說笑了。我這兩日身子不舒坦,老三回來看看,聽聞甯小姐一手好醫術,就請人來了。”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甯楚檀聽着江雁北這張口就來的胡謅,腦中忽而就冒出這麼個念頭。
甯先生笑着擺擺手:“兩位是擡舉小女了。她那醫術是還不錯,但也還需精進。你們這般誇贊,慚愧慚愧。江先生若是有需要,我們甯家可以安排一番,每月都上門為您診個平安脈。”
他又回頭看了看乖巧站在自己身邊的甯楚檀,歎聲道:“不過近來甯家瑣事繁雜,小女如今是甯家主事人,諸多事務都需她經手,不便在此多做打擾,還請見諒。”
誰也沒提甯楚檀是為了誰入了江家門,更沒人說出昨夜裡甯楚檀自個兒說出的私定終身。
江雁北眼神閃爍,不過最後望着那一紙文件,終隻是言笑晏晏。
花廳裡的宴客交談,仿佛是成了一場最為尋常的好友來訪。
等到日頭當空的時候,一行人倒是讓人和和氣氣地送了出來。甯楚檀原以為今日會是一場唇槍舌戰的鴻門宴,卻不曾想到竟然是如此春風拂面的品茗溫談。
走至大門口,她不由得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顧屹安,他走得不快,臉上的氣色在陽光下更顯蒼白。甯楚檀不由得慢下步伐,不過還未等到走近,卻就見着孟署長行至顧屹安的身邊。
“顧探長,這次孟某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孟署長瞥了一眼阖上的江宅大門,臉上的笑意褪去。
他本也沒打算就這麼來的,隻沒想到自家兒子竟是将兒媳婦送進了江宅。簡直是胡鬧,甯家于孟家而言,并非是無足輕重的。也不知道那傻小子到底是如何想的。
孟署長多看了一眼甯楚檀。
“顧探長,小兒胡鬧,還請你高擡貴手。”都是男人,到了現在怎麼會看不出來顧屹安的想法,之前交易的時候,他還不确定,本以為對方也看中了甯家的商路,沒想着對方是看中了這一位紅顔。
顧屹安坦然笑着:“孟署長,這筆交易,您可沒吃虧。”
“若我沒記錯,孟家在京中是主戰派,這一樁生意,不正是您們當前需要的嗎?”
孟署長沉默,似乎想不到對方的消息如此靈通,半晌笑言:“顧探長,神通廣大。”
“隻是,顧探長,聽沒聽過建安風骨的方家?”他不輕不重地吐出這麼一句。
這話,意味深長。
顧屹安面不改色,和氣地點頭:“滿門被滅的方家?聽過。”
孟署長盯着顧屹安看了一小會兒,湊近了道:“這兩日有風聲傳來,說是方家有後人在世。”
顧屹安望着門口的黑色轎車,雲淡風輕:“哦?竟有如此消息?不知道孟署長從何得來?”
“還聽聞,這人啊,就在舜城。”孟署長随意地将消息丢出。
顧屹安扯了扯唇角:“孟署長是想說什麼?畢竟,這方家是否有人活着,似乎與咱們的交易無關。”
“話是如此說,”孟署長壓低了聲音,他與顧屹安繼續往車的方向走去,“隻是,亦有消息傳來,方家命案與江雁北有關。”
“我說個實話,方家的命案,我不在乎,也沒興趣在乎。但是它既然與江家扯上關系,”他的眼神深沉,聲音更顯得輕微,“你也知道,方家在民間的聲望有多高,你說,若是江家與方家命案扯上關系,再與東洋,有上那麼點恩怨,你說,是不是一件巧合?”
顧屹安眼底的神色浮浮沉沉,他垂眸輕笑:“孟署長,無巧不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