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眼間帶着一抹倔強。
他問的不隻是案子,更是一份公道。
少年意氣,熱血未涼。這才頂着潑天的禍事去尋一份真相。
顧屹安微彎腰,伸手擋着車門框,低聲道:“真相,是藏不住的。”
孟錦川深深看了他一眼:“拿人錢财,與人消災。你得了老頭子的好處......”
“所以,孟少爺你放心,顧某定讓你活得好端端的。”他接上孟錦川的話。
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這個道理,孟錦川懂。
“不隻是活得好端端的,更要活得明明白白的。”孟錦川咬牙道。
顧屹安瞥過一眼,輕飄飄地道:“會給孟少爺一個交代的。”
“請上車,孟少爺。”
孟錦川抿着唇,半晌,才不甘不願地上了車。
顧屹安回頭,走至甯楚檀的身邊,她站在醫院内牆的夾角處,讓人看不真切。
江雲喬遠遠地看了一眼,看出兩人還有話說,便就識趣地站在一處,沒有走過去。
那風溜溜的,來來回回地在甯楚檀身邊打轉,無聲無息,卻又帶着一絲綿綿的溫柔。
“你脾胃虛寒,肺脈有疾,以後,少喝酒。最好還是别喝。”甯楚檀嗅着随風浸染的淡酒香,小聲叮囑着。
她給他把過脈,自然了解他的身體情況。上次他一身酒氣而來,她就想說了。
顧屹安輕笑:“好。”
他伸手輕輕拂過她的碎發,小聲解釋:“這次沒喝,就是灑了點酒水到衣服上。”
甯楚檀擡頭,望進他的雙眼,靠得近了,她清晰地看到顧屹安眼下的青黛色,以及夾雜在酒氣間的極淡的藥味。
她心頭一酸,這兩日,她難,他也是難的。
顧屹安盯着她看了會兒,注意到她眼底的心疼,他低頭:“别怕,三爺無所不能呢。”
他溫聲細語。
“楚檀,我有三句話叮囑你。”
“你說。”
“我的身份,你不要讓人知道。包括你的至親。”
甯楚檀‘嗯’了一聲,她是有分寸的。顧屹安的身世,方家滿門的血案,至今未曾有個結果,若是漏了口風,隻會給顧屹安召來禍端。
“和孟家的婚約,等到時機成熟,我會幫你把婚約解除。現在舜城時局要亂了,有孟家在,你的麻煩事也會少很多。”
她點頭。這情況,她明白,甯孟兩家的聯姻,并不是那麼簡單的。甯家如今孤立無助,爺爺頭七未過,不論是退婚,或是與孟家吵鬧,都确實不妥。
“我們的事,要藏着點,”他歎了口氣,“你别生氣,我不是要做那等‘金屋藏嬌’的負心人,隻是要我命的人不少,我怕牽累你。”
顧屹安看着是身居要職,但她還記得,先前遭遇的槍擊案。
他,步步危機。
甯楚檀看着他欲言又止,心頭微亂,拉住他的手:“你說的,我都記下了。”
“我隻有一點要提醒。”她說。
顧屹安回握住她的手,溫聲問:“是什麼?”
“不要讓自己受傷。”她頓了下,“若是、若是不小心傷着,不要瞞着我。我是你的醫生。”
她心裡頭咚咚的,莫名慌亂。他說,舜城時局亂了,所以一定是有更多的麻煩,他也會很危險的。
他将她的手籠在手裡:“甯老爺子頭七之前,案子便會了結。也算是告慰甯老爺子在天之靈。”
自那日痛哭一場之後,甯楚檀看着似乎很是冷靜。顧屹安知道她不過是将一切情緒都壓在了心底,因為要她面對的事太多,留給她哭泣和軟弱的時間太短。
他覺得心疼。
甯楚檀靠近他,她的頭輕輕抵靠在他的肩頭,傳出悶悶的聲音:“嗯。”
從船上下來,不過是短短兩日,一切都變得糟糕了。兩人之間的溫情就像一場夢,一枕黃粱,都留在了海上和浪濤間。
他喜歡她,但并不想讓她陷入任何危險。
她亦如是。
悠悠的落葉散亂得飄到地上,片片葉葉,帶着寥落。甯楚檀隻覺得喉嚨間好似堵着什麼,想再說點什麼,卻又無從說起。
顧屹安低頭看着身前女子的發旋,黑黝黝的,有點可愛。
她在依賴他。這種認知令他覺得開心又憂心。
開心的是,她相信自己。憂心的是,自己令她覺得不安。
他任由她靠了一會兒,才小聲地又添了一句:“假若受傷了,不會瞞着你的。”
這是,他給她的最後一句交代。
腳步沉沉,他先一步離開。
甯楚檀目送顧屹安離開,看着他漸漸遠去,腳步越遠,心頭越是忐忑,想跟上,卻又知道不當如此,就那麼眼巴巴地站在醫院門口,停了好一會兒。風吹得她身上涼涼的,她提着小包,包裡摸着勃朗甯,是他放好的。
她想,這槍中應當是子彈備齊,甚至是保養妥當的。但是她的槍法并不好,他都還沒來得及教她。
“舍不得我三哥?孟少爺的未婚妻。”江雲喬不知何時走近,抱着胸,壓低聲音。
她早就知道顧屹安對甯楚檀有意思,就算甯楚檀是孟錦川的未婚妻。而甯楚檀......她想,應該沒有哪個女子能夠對三哥無動于衷的。
“是舍不得。”甯楚檀臉上帶着笑,坦然回應。
停了一瞬,她又接着道:“你别在他面前那樣喊我,他會不高興的。”
舜城裡,他有那多的事要做,她不想再給他添上一絲煩心了。
江雲喬也沒想到甯楚檀會如此直白回應,冷哼一聲:“也不是隻有你心疼三哥。”
她又道:“三哥這次為了你,可真是攪進了一堆麻煩事。你往後别對不起他。”
甯楚檀低眸,沉默着。
“若不然,我第一個拿槍崩了你。”她警告。
聞言,甯楚檀擡眼看去,望進江雲喬媚冷的雙眼裡,黑白分明的瞳子裡滿是兇狠,就像一隻護食的小狼崽子。
甯楚檀笑了笑,她走近一步,湊近江雲喬的耳邊:“肝火旺盛,嫂子回頭給你配兩副藥,好好降降火。”
江雲喬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先處理好你的未婚夫,再說嫂不嫂子的事。”
“走吧,上車了。再不走,孟少爺怕是要不耐煩了。”她瞥了一眼車内滿面煩躁的孟錦川。
甯楚檀垂眼看了看車内,輕點了下頭,便就上了車。
一行人順着大道,大搖大擺地開回江雲喬的小别墅。
并不是江府。
一夜裡,相安無事。
隻是這一份安甯藏着洶湧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