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雪的眼睛不近視,她盯着那輛車很久。
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視野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裡的電話響起。
“喂?”她茫然地接通。
“您好,我們這邊是招商銀行信用貸款中心,目前您手裡有一筆……”
她直接挂掉。
走了幾步,電話又響起,她繼續茫然地接通。
“喂?”
“您好,這裡是包你過考研培訓中心。上次您在這裡和我們有過咨詢,您還記得嗎?”
“不記得。”羅雪麻木地說。
“不記得沒關系,”電話那頭依舊溫柔可親,“我們現在有新的免費的課程資料,我發您手機一份,關注公衆号就可領取。你今年還有考研的計劃嗎?”
“沒有。”羅雪挂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沒走幾步,羅雪的電話再一次響起。她拿起手機,不等對方說話便喊道:“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我說了不要!你們煩不煩?”
隔了一秒,那頭卻說:“我是穆際平,你怎麼了?”
羅雪傻在原地。
再一看來電顯示,果然:穆際平。
她說:“沒什麼。剛剛一直有騷擾電話。”
穆際平道:“遇到什麼事了?”
“沒有。”羅雪回答,又問,“你到家了嗎?還在車上?”
“我到家了。”那頭答。
“哦,”羅雪應了聲。她想問點什麼,又覺得沒必要。
“我給你打電話是跟想你說,晚上那個推送我找到了,發給了你和呂主任。你們可以好好看看,很有啟發。”穆際平又道。
“哦,好的。”羅雪心裡沉下去,點開微信,果然有一條穆際平的未讀消息,“我會好好看的。”
“你到家了嗎?”穆際平問。
羅雪環顧四周,她方才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個街巷,恐怕與地鐵的方向是背道而馳。
她苦笑一下,說:“到了,馬上下地鐵了。”
“那就好,早點休息。”穆際平毫無察覺,與她道别。
“好,再見。”
她挂了電話,才仿佛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需要躲雨。她沒有傘,跑進周邊的一個24小時便利店。
夏季的天氣就是這樣,像娃娃的臉,雨說下就下。路上的行人慌忙逃竄,世間被大雨沖刷成一個光怪迷離的幻影。
羅雪看着外面的背影,覺得這些人看上去都一樣,他們都是黑色的、模糊的,如果自己在其中,想必也沒有人能辨别;但其實大家又是不一樣的,他們是有等級的、有高低的,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有厲害的、有不厲害的,有上層的、也有下層的。
她看着外面的雨簾,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直到打了一個膈,濃濃的酒氣噴上來。
她拿出手機,按了一個人的名字。
甫一接通,她便大聲說道:“出來,喝酒!”
那頭靜了一秒,蹦出三個字,生疏且沒有任何溫度:“你找誰?”
羅雪看了一眼手機,确定沒撥錯号,便道:“你裝什麼裝?”
王奕江道:“發瘋找别人。”
“怎麼,之前你不是很想找我喝酒嗎?來啊,怎麼慫了?”
“有病。”對方直接挂了。
羅雪看着被挂掉的電話,哈哈笑了兩聲。
原來王奕江也知道深夜這樣貿然打給别人、叫人出來喝酒,是“有病”。
可他之前為什麼就可以這麼放肆地找她呢?因為她善良嗎?為什麼這個世界允許他騷擾她,她就不能騷擾他呢?
想到這裡,羅雪又把電話撥了過去。
“出來啊,我請你喝酒。”
“羅雪,”那邊不太客氣地說,“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再騷擾我,我要報警了。”
“我隻是想請你喝酒而已。”羅雪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誠懇。
“你請我我就來,你當我什麼人。”
“我當你是言出必行的人。”
“我說什麼了。”
“你說我想要什麼獎勵都行。”
“什麼玩意兒?”
“上次喝酒,在銀櫃888,你說我赢了要什麼都可以。”
“哈哈哈哈哈,你三歲小孩嗎?男人的酒話你也信?還有,那次你赢了嗎?”
“王奕江,你就這麼點膽子。”
“激将法對我沒用,”王奕江冷冷一笑,“你有這功夫請我喝酒,還不如晚上傍個大款把欠我的錢還我。”他毫不客氣地譏諷她。
“住院費我早就還給陳經理了,”對于他的敲竹杠,羅雪壓根不認,“衣服的錢我賠不起,我的能力隻能是給你洗幹淨,可你不同意。”
“羅大記者,上了電視就是不一樣啊,欠人錢還能這麼豪橫。”
“我這不是想請你喝酒道歉。”
王奕江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好像聽到個很搞笑的笑話,笑了半天,語氣終于熱了點:“道歉?你就算了吧。羅大記者今天怎麼了,莫不是失戀了?”
“……王總格局能不能大一點。”羅雪翻白眼。
“那我這麼說,羅大記者是不是參與了一個上億的項目,結果花落别家了?——比如,買彩票?”
“……廢話半天,到底出不出來了。”面對他的調戲,羅雪耐心耗盡。
“你就這麼請人的?”王奕江傲慢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