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晉安在她的人生中算作什麼呢?成婚三年曾經有過恩愛時候的夫君,還是逐漸在裴驚鵲心中淡化的一個影子?
這個答案也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睡了幾十裡的路,裴驚鵲終于悠悠醒轉。她睜開眼睛,伸了伸懶腰,哼唧幾聲,精神重新變得飽滿昂揚起來。
車廂内,一盞靛青色陶燈靜靜燃燒,裴驚鵲發現她的“好世叔”已經不見人影,暗松了一口氣。
顧首輔不在便好,也省的她露出尴尬的神色。
趁着人不在,裴驚鵲好奇地多打量了簡潔明了的車廂幾眼,然後才慢慢吞吞爬起身。
這時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手腕空空,原本在那裡挂着的镯子消失不見了。
她安靜地往之前顧峤坐過的位置挪了挪,随後目的明确地伸出手指頭,偷偷摸摸勾出了一張蓋着印章的信箋……
裴驚鵲像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将信箋對準了陶燈,借着燭光,一個字一個字地将信箋上面的内容記了下來。
當讀到平武中尉朱敬義私下差人前往河東郡的時候,她知道自己這個冒險的舉動做對了。
朱敬義是甯妃的親兄長,也是趙王魏晟的親舅舅。他們往河東郡派來的說不定便是她上一世遇到緻她于死地的那一撥賊人。
女子姿态優美地跪坐燭台一旁,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平安回到京城的念頭在她的心裡又強烈了一分。
……在沒人發現之前,裴驚鵲将信箋重新折好放了回去,下一刻她從車窗中探出了腦袋。
以為自己會看到驿站的裴驚鵲一下愣住了。
目光所及的地方,火把熊熊燃燒将暗青色的夜空都照地極為明亮,護衛們牽着駿馬在喂草,侍女們穿梭在篝火之間似是在燒水料理食物。
四周蔥郁的樹木花草全化作了他們背後灰灰暗暗的影子。
裴驚鵲看到了他們臉上平靜中夾雜着歡快的神色,聽到了一些人壓着興奮小聲交談的聲音。
“娘子一定會喜歡這裡的。”很難想象這道欣喜不已的笑聲是從穩重的翡香口中發出的。
裴驚鵲帶着幾分迷茫下了馬車,一眼就看到她的翡香立刻迎了上來,臉上的笑意還未淡去。
“娘子,廚娘做了魚羹,現在剛剛好入口,奴婢先服侍您洗漱。”翡香手腳麻利地遞過去一方被熱水浸泡過的帕子。
裴驚鵲細細擦了擦臉還有雙手,在臉頰被熱水熏地紅撲撲的時候,她終于眨巴着眼睫毛開了口問道,“這裡是哪裡?”
“回娘子,這裡是溪山山谷。”翡香答道這裡距離下一個驿站有五十裡路,他們來不及趕到驿站,而這個地方有水有林風景優美,正适合夜宿。
“溪山……我看到溪水了,是銀色的!”翡香的語音剛落,裴驚鵲緊緊盯着不遠處的粼粼波光,雙手忽然扔掉帕子提起了裙擺。
月光下,她如同一隻真正的雀鳥,張開羽翅,輕盈飛奔而去。
奔跑的過程中,裴驚鵲笑的很燦爛,她就像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清脆又恣意的笑聲傳的很遠。
腳上的鞋襪被她很快嫌棄地甩掉,她光着一雙玉足直沖小溪踩進去,下一刻就被冰冰涼涼的溪水凍的尖叫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而來,裴驚鵲恍若未覺,一個人一腳一個坑在淺淺的山溪中玩起了水花。
裴驚鵲隻會想她踩進去的地方是最靠後的下遊,礙不着别人取水的,既然如此,别人大驚小怪的目光又關她什麼事呢。
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裙擺,女子卻興緻大起,在山溪中跳了起來,水花濺地越來越高,驚得幾條好奇擺尾的小魚匆匆遊開,不再圍觀這個似乎興奮到發瘋的人類。
春日的夜晚很涼,山谷和溪水隻會更涼,兩名忠心的侍女看到她樂此不疲玩水的這一幕着急不已,就怕她受了風寒。
然而兩人擔心着,卻又都默契地沒有上前勸阻,娘子有時候很小孩子心性,越是勸阻她反而越不在意。
直到一個高大的人影乘着夜色出現在裴驚鵲的身後。
“是商隊中的那位……大人。”青萍眼尖,率先發現了那個人的靠近,但她又不清楚這個連自家娘子都隐隐敬畏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臉上顯出幾分躊躇來。
“你我退後。”翡香皺了皺眉,突然想到了那個娘子獨自出去透風的晚上,她拉着青萍往後退下。
忠心耿耿的侍女永遠不會懷疑自家娘子說過的話,娘子神秘地令她們噤聲便是不想讓她們知道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