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驚鵲恍惚了一瞬,因為她覺得周晉安看過來的眼神中似乎蘊含了許多複雜的情緒。
然而上一次周家人的吵鬧耗費了她的精力,這一次死前的記憶又占據了她全部的心神,她最終還是沒有主動去探究。
“周晉安,你要同我和離嗎?”裴驚鵲收起了心頭劃過的一分異樣,睜着一雙燦若琉璃的眼睛輕聲問他。
她整個人還是懶懶散散坐在椅子上的,眼尾有些彎,笑意盈盈,仿佛和離對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十分要緊的事。
周晉安瞳孔微縮,繃緊了薄唇一言未發,他想到了數年前她也是這般笑着出現在他的面前,輕飄飄地問他要與她成婚嗎?
“周探花遊街的模樣我實在喜歡,你還未娶妻,我現在想要嫁人了,你願意同我成婚結為夫妻嗎?”
那時的她和現在相比僅僅容貌有些青澀,語氣和神态都沒有絲毫改變。選擇和他成婚無關緊要,脫口而出和離也毫無掙紮與猶豫。
怒氣從他的血肉中滋發,在他的身軀内橫沖直撞,周晉安的神色很快染上了冷戾,尖銳的颌骨仿佛一把利劍。
堂中程氏和孟氏等人已經屏緊呼吸,就連周老太爺和老夫人陳氏在窺到兒子的臉色後都下意識心中一緊。
凝滞的寂靜之下,裴驚鵲卻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又是冷臉,半年來她見過周晉安許多次這般的冷臉了,問他到底怎麼了他也不說。
裴驚鵲越來越心灰意冷,待在郡丞府也乏味起來,期間也生過和離的念頭呢。
當然,日子勉勉強強也過得下去,可是偏偏周家的其他人不安分,他們夫妻感情不就越變越淡了嗎。
“母親想為你納妾,我不會同意的。不僅如此,隻要我還是你的夫人,你就永遠不可能有妾室,哪怕發生任何事。”裴驚鵲瞅了瞅男子抿直的薄唇,一點都不心虛,這些話她早在成婚之前就和周晉安說清楚了啊。
一個男子有第二個女人那不就髒了嗎?她皺着鼻頭想,髒男人必須離她遠一點,不能近她的身,就算說再多她歡喜的甜言蜜語也不行。
周晉安沉着臉,還是沒開口。
他的母親,周老夫人像是被戳了痛腳猛然呼吸急促,裴氏居然告她的狀,哪裡有做一個兒媳的樣子。
“你嫁給晉安三年毫無所出,納妾是必須的!你這女人,好歹毒的心思,挑撥我們母子關系,還想讓我兒斷子絕孫不成?”她厲聲指責裴驚鵲,恨不得将這幾年所有的不滿傾瀉而出。
越說越氣憤,好似她受了多大的罪過,到了最後還想讓婆子對裴驚鵲動家法。
和離之前裴驚鵲就是她周家媳,婆母教訓兒媳天經地義。
周家的婆子還未有動靜,青萍等人就立刻将裴驚鵲護在了中間,眼神多有鄙夷。
裴驚鵲倒是很淡定,動家法而已,上一次她就體會過了。
“周晉安,你現在和從前不一樣了,總也不出聲。”她也不管周老夫人,隻嘟着粉唇略帶抱怨地同周晉安說話。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薄唇,心道世間流傳的話有些道理,唇薄的男子也薄情,周晉安現在定然是變心了。
換在他們剛成婚的時候,他已經上前來哄她了,語氣肯定也溫柔,不會是冷冷要發怒的模樣。
聽到她抱怨卻還含着嬌憨意味的話,周晉安的薄唇動了動,體内的怒意被他狠狠地壓了下去。
“頂撞長輩,是為不孝。驚鵲,日後你不得再對母親如此失禮。”他一字一句地同裴驚鵲說,語氣平靜。
夫為妻綱,男子曆來就是女子頭頂的天空。周晉安自幼受到這樣的認知,此時此刻卻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将這個道理擺在裴驚鵲的面前。
聞言,周老夫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其他人也松一口氣,周晉安能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着他是向着周家人一邊。
也不意外,畢竟有哪個男子可以接受自己将來膝下空空呢?裴驚鵲三年都無所出,估計這輩子也生不了孩子,她還霸道地不準其他女人生,活該被厭棄!
裴驚鵲很失望,失望到心口破了一個洞,有些涼有些痛,不納妾是提前說好的,動家法也是周老夫人先提的,周晉安不僅不來哄她反而還定下她不孝的罪名。
好在經曆過一次心疲力盡,她的失望也沒持續多久,都要和離了何必再争論呢?
“看來,你也願意同我和離,既然如此,和離書一式兩份我們都寫了吧。”裴驚鵲還記得和離書的内容,誠懇地表示責日不如撞日,事情今天就可以辦了。
“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不會再攔着你納妾。”留下這句話,她狀若無人地步出了周老夫人所居的松壽堂,忙着回去讓青萍等人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