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檀的餘光掃到聞朝起身,忽然沒了坐着聽徐皇後絮絮叨叨的心思。
舫外小舟上的歌姬還在唱着曲兒,吳侬軟語悠揚綿長,像是一股軟絲,慢慢纏繞着徐初檀的心。
她呆坐了許久,朝四周望了又望,卻始終不見聞朝回來。
徐初檀用力扇了扇扇子,扇風吹拂她鬓角的碎發,卻吹不走她心裡慢慢成形的念頭。
她輕輕拉了拉徐皇後的衣袖,徐皇後看向徐初檀,微微低頭。
“姑母,我先失陪一下。”
“去吧。”
徐皇後與旁人正聊到興頭上,也沒那麼多心思去深思徐初檀為何離開。
徐初檀對不遠處的翠露丹霜招了招手,翠露丹霜連忙迎了上去。
“姑娘可是要去淨手?”
“陪我去逛逛吧。”
翠露丹霜面面相觑。
翠露膽子大,将心底的困惑問出了口,“姑娘是想去找聞世子吧?”
徐初檀愣了一瞬,頗不自然地低聲問道:“很明顯嗎?”
“世子露面的時候您激動得都差點掀桌子了……後來,您又時不時假借看風景去偷瞄世子……”翠露說着說着,竟然還興奮上了,“姑娘莫不是……”
徐初檀深吸一口氣,“世子的确是……還不錯。”
翠露丹霜相視一笑。
要知道她們家這挑剔的大小姐相看了半個京城的高門才俊,不是嫌這個長得醜,就是嫌那個身材不好,就算相貌上找不出什麼錯處,也會從一些尤為奇葩的角度挑毛病。
這個聞朝能得徐初檀一句不錯,那可不就說明兩人有戲!
丹霜似乎比徐初檀還開心,“這可太好了……您記得告訴皇後娘娘,讓皇後娘娘為您的婚事做個主!”
徐初檀面露猶豫,“若是人家不願意怎麼辦?豈不是熱臉貼冷屁股了?”
兩個侍女這才意識到這件事情并沒有那麼簡單。
聞朝世子瞧着就冷淡,莫管是上次還是今日,都從未給過自家姑娘多餘的目光,所以自家姑娘無從得知聞朝世子的想法。
屆時說與皇後娘娘聽了,若是聞朝世子不中意自家姑娘,自家姑娘豈不是丢了面子?
兩個丫頭陪同徐初檀走過漫漫長廊,至轉角之處,徐初檀一眼瞧見站在舫外長橋上吹風醒酒的聞朝。
一身應景的深青圓領錦袍的聞朝一手撐在橋上石獸的腦袋上,一手抓着石橋的橫杆,線條明顯的腰背微微彎着,雙目輕阖。
雖然站得不筆直,但如此姿态也格外悅目怡心。
徐初檀站在原處,攥緊團扇的木柄,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
“我的絲帕呢?”
丹霜忙将徐初檀的絲帕翻出。
徐初檀取過絲帕,吐了一口長長的氣。
見自家姑娘就要走上前了,翠露丹霜趕忙将她攔了下來。
“姑娘可是要直接上去挑明?”
“成了是好事一樁,不成的話我不說你們不說他不說,就當無事發生!”徐初檀撇開兩個憂心忡忡的丫頭,抓着那塊柔軟的絲帕朝着聞朝走去。
翠露丹霜四手緊握,為徐初檀而緊張。
……
聞朝今日被灌了不少酒,酒勁上來了,宴場内的談笑聲與唱樂聲讓他心煩不已,他來此是為了躲個清靜。
此時日頭已經沒有方才那般曬人了,時不時還有伴着蓮香的微風吹過,在這兒幹站着倒也還算是舒适。
正當聞朝放空之時,忽然懷中受了一道氣力。
他下意識收住胳膊,胳膊似乎将什麼東西摁在了懷裡。
聞朝警覺地睜開眼睛,順着力道傳來的方向瞧去,原以為是同僚過來打招呼,沒曾想是徐初檀過來了。
他看了徐初檀一眼,又低下頭看了眼懷裡的東西,那是一塊蓮青色的蠶絲絲帕,絲帕上繡着一方飄着煙的香爐。
聞朝疑惑地看着徐初檀,徐初檀的臉已然漲得通紅,一雙杏眼汪汪,有急切與膽怯。
“你……”聞朝剛開了個頭,緊張到腦子發懵的徐初檀轉身便跑。
這姑娘跑得又快又狼狽,跑到一半還踉跄了一下,最終,她倉皇而逃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處。
聞朝沒來得及問出口也沒來得及追上去。
他緊了緊抓着絲帕的手,絲帕柔軟的觸感讓他有一瞬茫然。
他的記性向來不錯,早在他出現在宴場的時候便認出了坐在徐皇後身邊的徐初檀便是他那日在街頭救下的姑娘。
原先他今日過來參宴隻是為了走個過場,并不打算和哪位閨秀接觸,沒想到這個徐初檀倒是膽大,和小時候總纏着他的那個小胖丫頭一樣一樣的。
聞朝警惕地朝四下張望一圈,還好此處隻有他一人在。
他裝作若無其事一般地将徐初檀的絲帕塞入衣襟之中,随後腳步穩當地走下了長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