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安二十一年,孟夏時節,春日殘留的溫和早已消散,天燥熱,依稀蟬鳴。
正逢望日,不僅有農人自郊外而來走街串巷荷擔叫賣土産,更有民間高人當街雜耍讨賞,市集有如此熱鬧,縱然天氣燥熱,平素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高低得出來閑逛一番。
在幾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乍然響起後,滿街的熙熙攘攘似乎是頓住了。
“天殺的啊!老娘起早貪黑地幹活貼補家用,你竟然拿着錢在外與狐狸精一同潇灑揮霍——”
這當街上演的家務事到底是比後頭的噴火碎石更能吸引人,不過一眨眼,那處便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
“你個臭婆娘發什麼瘋!老子不過是來喝酒的!”
“我呸——老娘可親眼看見了,你在廂房裡摟着那個狐狸精又親又摸——”
“啪!”
“反了你了!居然敢打老子!”
耳聽着夫妻倆都動起手了,被擋在人群外圍的徐初檀蹦蹦跳跳數回,都沒能瞧見裡頭的情況。
她急得滿頭大汗,“你倆快想辦法讓我看看啊!”
徐初檀身後的兩名侍女見自家姑娘大有瞧不見就鐵着頭往裡沖的架勢,連忙一人一邊拉住徐初檀的胳膊。
侍女翠露勸道:“姑娘身嬌肉貴的還是别往裡湊了!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國舅爺一定會責罰奴婢的!”
徐初檀不死心,“不過是看兩眼罷了!你倆便成全我吧!”
自家膚白似玉的姑娘為了湊這鬼熱鬧愣是在大太陽底下站了好半天,臉都曬紅了,侍女丹霜左瞧右瞧,忽然靈光一閃,她指了指後頭的茶樓,“姑娘不妨去後頭的茶樓看!茶樓露台又高又寬敞!”
徐初檀拗不過兩個侍女,隻好提起裙子轉身往後走。
酒樓門口的鬧劇愈演愈烈,兩口子一個抄起擺在當作裝飾的酒壇子,一個揚起看戲小二手中的托盤,那場面那叫一個混亂不堪。
酒碗碎片四處紛飛,圍在邊上看熱鬧的路人慌忙閃躲,但總歸有那麼幾個倒黴蛋子被碎片割破了臉。
那些倒黴蛋子不樂意了,他們緩過勁兒後撸起袖子朝着兩口子沖了上去。
“今日沒給我個說法,我就去報官!”
“關我什麼事!是你們自己圍上來的!”
推推搡搡之間,男人被逼急了,他猛然舉起手中抓着的酒壇子一甩,本想着以此吓退周遭幾人,沒曾想慣性使然,那酒壇子竟從他手中脫飛而出。
那酒壇子精準地從圍着的人群上方飛過,隻灑下了幾滴殘餘的酒液,衆人抱頭躲避的躲避,逃竄的逃竄,場面混亂不堪。
身後突傳異響,尚未走到茶樓門口的徐初檀回過頭,隻見與她腦袋一般大的焦色酒壇朝她飛來,她頓時瞳孔緊縮,四肢發僵。
還未等她驚叫出聲,她眼前倏地一道黑影閃過,緊接着,酒壇在空中碎地四分五裂。
“啪——”
酒壇的碎片落了一地,一人落定于徐初檀的面前。
驚魂未定的徐初檀雙腿一軟,所幸翠露與丹霜眼疾手快架住了她,不然她指定得當場失态。
“姑娘!”
“姑娘可有受傷!”
兩個侍女着急忙慌地檢查着徐初檀的身體。
徐初檀愣愣地看着跟前那救了自己一命的男人,那男人冷淡的目光從一地狼藉轉移到她臉上,不過一瞬,那男人便别開了眼,轉身就要離去。
眼着恩人就要離開而自己還未道謝,徐初檀深吸了一口氣,顫聲挽留,“還請公子留步!”
男人應聲停下腳步,他微微側身,露出半張極為英俊的面龐,劍眉斜畫,眼眸狹長,薄唇緊繃,這張臉上沒有半點多的神情,瞧着當真是冷。
徐初檀緊了緊手中的絲帕,上前半步,微微屈膝,“多謝恩人救命之恩,敢問恩人名姓,改日小女定與家父登門道謝。”
“不必。”
丢下無比簡單的兩個字後,男人轉身而去。
徐初檀本想再追,卻礙于周遭實在混亂而遺憾作罷。
瞧那男人身量出挑,肩寬腿長,腰身精壯,像是個習武之人,加之他衣着不凡,多半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若要查起來,大抵費不了什麼功夫。
待那大善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人海之中,徐初檀才收回目光。
此時,罪魁禍首早已經溜之大吉了,隻剩下一地的碎陶殘酒和站在街上破口大罵的酒樓掌櫃。
“那人跑得還真是快!若非姑娘沒什麼大礙,不然死他個千八百次的都不夠!”
徐初檀拉了拉憤慨的翠露,笑着搖搖頭,“罷了,逛了半日我也累了,回府吧。”
——
兩刻鐘之後,馬車停在了城西國舅府的大門前。
正是用午膳的時辰,徐初檀一下馬車便直奔父母的院落。
徐初檀走在前,提着大包小包的翠露、丹霜跟在後頭,尚未進入内室,徐初檀就依稀聽見父母在聊些什麼。
“自檀兒回京,也相看了大半個京城的青年才俊了,怎麼就沒有看得上眼的!唉!這外頭的人都在嘀咕咱們檀兒眼高于頂,要壞檀兒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