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宮還留着張啟育當初送給她的禮物，隻是如今早不見了蹤影，也許是戰亂時被某些膽大包天的宮人偷走。

屏風上繡着兩隻情意綿綿對視的鳥，金絲在燭光下閃着。

裴淩君順着裴婠的目光看去，知道她正搜尋着張啟育當初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冷笑說道：“不值錢的玩意，早被人扔掉了。”

裴婠轉頭冷森森地盯着他，對啊，哪有宮人如此膽大包天偷走了那金貴又重要的信物……

“虛情假意幾個月，你就上心了嗎？”裴淩君漫不經心地端起桌上的茶水，敬裴婠一杯，仿佛是在慶祝裕王爺父子的死亡。

裴婠沒有接過他手中的茶杯，隻悶悶不樂地盯着屏風上繡的精緻圖案。

而裴淩君則緩慢地靠近那屏風，擋在面前，讓裴婠不得不正視他的存在。

“你也算為太子報仇了。”裴淩君道。

裴婠卻面露難色，沒有任何報仇的喜悅，隻無神地望着他金貴的黑衣上裝飾的紅寶石。

裴淩君不耐煩地敲擊着一旁的木桌，滴答滴答的聲音讓他更加煩躁，冷冷道：“死了仇人就該喝酒慶祝。”

“他算不得仇人。”裴婠輕聲道。

外面下着雪，花窗外白茫茫一片，屋内被宮人放着幾枝臘梅花，香氣環繞在鼻尖。

停頓一下，裴婠認真道：“若不是他，我早就被裕王爺殺死。”

“我說過不會。”裴淩君拍了拍桌面，也認真嚴肅地望着裴婠失神的眸子，眉頭緊鎖，“若不是他父子二人造反，你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白茫茫的雪景在窗戶上透着白光，蒼白的光芒落在裴婠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生機，嗓音也沙啞，“我聽他說，先帝與裕王爺曾經是摯友親朋，當初皇後産子就約定若是女孩，兩家就定親，所以我們本是有婚約，隻是命運變化無常，最後才演變成仇人。”

一長串的話讓裴淩君敲擊桌面的頻率變得更快。

裴婠自然知道現在的他有多麼煩躁，隻是沉浸在過去的時日，難以從中抽離出來。

“不過照顧你一段時日，你就感動成這樣嗎？”裴淩君露出譏諷的笑意，一臉惬意地坐在裴婠對面，宮内透着冷風，氣溫下降極快，他幾乎咬得後牙快碎掉，可面上還露着笑意。

裴婠眼中含着淚，嘴角卻勾起，冷冷地望着喝冷茶的裴淩君，“是啊。”

他面上的笑容微僵，沉默地放下茶杯，冷聲道：“你這是自暴自棄，不打算為自己的欺騙做一點辯解嗎？”

“與其求你，我更願意求張啟育，原因就這麼簡單。”裴婠落淚，倔強地望着裴淩君，“我隻是沒想到你還有這翻天的本領，聯合外人剿殺。”

裴淩君無所謂地站起身，眼眉往下，蔑視裴婠這愚蠢的做法，“就為了擺脫我？可你不也被他們掌控嗎？”

冷風吹着裴婠淩亂的發絲，她紅着眼微微張唇，卻無法反駁裴淩君的話，最後隻無奈低頭道：“我更想去相信張啟育，他也的确做到了。”

壓着怒火和妒忌的裴淩君終于撕破了那平靜故作無所謂的面具，拽着裴婠的手腕，“就他那點不值錢的真心，竟然也能讓你落淚。”

他用力地擦去裴婠臉上的淚，厭煩地閉上眼睛，不耐煩地扭過頭，“我看你久居深宮，張啟育恐怕也不肯告訴你，進軍殺敵的人就是甯熾，是他殺掉了對你有恩的張啟育。”

裴婠仰着頭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剛剛被狠狠擦拭過的臉蛋在寒風中被刮得生疼，眼睛瞪得極大，半響不說話。

“他還不肯好好安葬張啟育父子，讓人挂在城牆上侮辱了兩日。”裴淩君又轉頭凝視着裴婠，本想得到點報複的快感，可看着她落淚又心疼的模樣，他手繃得更緊。

“你想見見甯熾嗎？”裴淩君耐着性子好心問道。

裴婠道：“他與張啟育并沒仇，更是同窗的友誼，為何要這麼對他？”

裴淩君輕輕一笑，把裕王爺當初所作所為告知了裴婠，攤開手道：“你看，誰手裡都不幹淨。”

裴婠道：“張啟育絕不知道此事。”

冬日的天實在陰暗，在寒風中，他臉也随之陰沉，烏發落在腰間，挂在耳朵旁的紅寶石泛着血光，的确是裴婠所說，那位根本不知道裕王爺所做的背信棄義之事，可他偏偏要污蔑這人一番，說道：“他知道……”

裴淩君又把甯熾如何殘忍侮辱對方屍體一事詳細地告訴裴婠，卻見她眼睛越發的紅，心中更是不快。

裴婠拍桌道：“我不需要你向我說這些事！”

“那我就讓甯熾當面說。”裴淩君輕輕一笑，暗歎一聲，“他們可是親家，張潇顔是他妻，怎麼能如此殘害丈人。”

眼淚在寒風中實在疼，裴婠擦去眼淚，憤憤地望着裴淩君，“你竟然是和他合作，你不是最不喜他嗎？”

裴淩君幽幽地注視着裴婠，冷聲道：“這都是你的功勞啊，我對他不甚在意，對裕王爺也并無殺意，誰讓你騙我，我隻需要挑動一下各方勢力……”

聽完此話，裴婠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淩君，雖然早知道戰事一定和他有關，卻沒想到從始至終是他操控一切，也不知他嘴裡到底有多少真話，隻覺得他這蠱惑和操縱人心真是驚世之才，朝廷一個個必定是被他玩轉。

裴淩君手溫柔地撫着裴婠的臉蛋，輕聲道：“我好不容易堂堂正正地走進皇宮，就是來找你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