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裴婠躲在城中接見了支持太子的忠臣舊臣,靠着太子的威信,他們雖對莫名出現的齊王感到陌生和質疑,但看在太子的名望和恩情,對這位齊王尚且尊重,所有人的目光都抱有審視。
接見完畢後,皇後氣得臉色陰沉,“你如此木讷,話都說不完整,怎麼能接替太子?!”
在皇後的怒聲質問中,太子咳嗽劇烈出血,他虛弱伸手。
皇後忍淚去接,壓着怒火。春末溫暖的陽光透過窗縫落在裴婠身上,可她手腳冰涼,隻能強裝鎮定。
太子卻艱難安慰,撫平皇後焦躁的内心,隻是咳嗽劇烈,他嗓子喑啞。
吳珊君偷偷擦淚,為太子診治,其父派信來詢問齊王殿下近況,她便一心為太子隐瞞下齊王真實身份,以免家中有異心。
獨留裴婠在太子寝殿中,眼見他虛弱難以開口,她悲戚落淚,“阿哥,我太害怕辜負你。”
“你已經……做得極好……所有人都看不出來。”太子焦糖色的眸子泛着光,望着窗外的綠景春意,輕輕一笑,“不必害怕。”
裴婠擦擦眼淚,聽從太子的指示,折下屋外院子中白嫩美麗的梨花送到太子面前。
白香清冷的梨花是柔軟的化身,撇開綠葉生長,位于枝葉高處,如寒雪般純白,亦是柔也是剛。
夜深風起,梨花會随着風飄落至泥地中,像下一場雪。
太子寝殿外看守人衆多,可偏偏出現一黑衣人,無人阻攔,但看守侍從都極為警惕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你夜深也敢獨闖這裡?”太子雖是病弱大限将至,可氣勢半分不輸,目光陰冷淡然。
裴淩君取下銀質的面具,輕輕勾起唇角,不見當日頹廢之色,烏發用簪子挽着,放下黑披風,坦然坐在太子病榻前,“你竟然敢騙我。”
太子輕輕一笑,“我也沒想到會騙到你。”
裴淩君收起笑意,惡狠狠地盯着太子,陰森森地問道:“你使了什麼迷魂湯,讓她這麼聽你的話,還是你威逼利誘?”
太子不語,冷冷注視着面露正常實際氣急敗壞的裴淩君。
“若說我虛僞,我看殿下您有過之而不及,怎麼好意思诓騙自己的親妹,用親情綁架她,逼着她走向絕路呢?你早點死了,放你妹妹在我身邊,你家血脈還能留着。”他黑眸泛着冷光,咬牙切齒地說道。
“讓她在你身邊,她可不願意,可她的确是心甘情願為我留下來。”太子不甘示弱地看着裴淩君,輕笑再問,“至于逼她走向絕路,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裴淩君聽完此話,大笑出聲,滿眼鄙夷和陰狠,眉頭緊皺,早無當初君子風範,徹底在太子面前撕下僞裝,“你臨死之前還敢算計我。”
“你算對了,我的确不會見死不救,可我也不會幫你助她登基,我隻要她在我身邊。”裴淩君輕輕敲擊桌面,盯着桌上的冷茶,輕蔑一笑,“你可比我想象中膽大多了,殿下不愧是殿下。”
太子不禁苦笑,也不再怨天,目光落在白天裴婠摘的梨花,隻輕聲道:“裴大人不曾想過那個位置嗎?”
宮燈的暖光落在梨花上,裴淩君也注意到那梨花,手指輕輕撥弄着,心煩意亂。
“皇位?”裴淩君瞬間明白太子的意思,眸色淡然,“你的意思是說,倘若未來我登高位,必須讓裴婠做皇後,這樣你家的血脈依舊在,依舊是你家的江山。”
裴淩君放下梨花,轉身望向病榻上的太子,冷聲道:“你真是步步算計人,連自己妹妹也不肯放過。”
溫暖的燭光落在太子蒼白的臉上,他嘴角微微上揚,“算計妹妹?我隻是在為妹妹以後的榮華富貴鋪路罷了。”
“這位置哪有那麼容易坐的?”裴淩君輕笑看着太子,聲音輕盈卻透着深深恨意,“我更喜歡悄悄藏着她更好,讓她吃盡苦頭,償還騙我的債。”
太子冷冷注視着暖光下裴淩君,有一半張臉隐匿在黑暗中,目光落在白日裴婠為他采摘的白梨花上,“裴大人,這出好戲我看不到最後,我也好奇,你這樣的人,到底是何種結局……”
…………
以齊王的身份趕回京城需要數日,太子病重已然不能舟車勞頓。
晴天白日,陽光灑在裴婠的官服上,她眼中卻含着淚,對諸位大臣道:“多年不與皇兄見面,如今他病重,怎麼好讓我回去?最後時日,不能讓我留守此處嗎?”
諸臣跪在地上不語,無人再敢勸說齊王返回京城确保自身安全。
衆人心如明鏡,也确信皇帝和太子早已商量好,把這權柄交予初出茅廬的齊王。
皇後早在宮中秘密送别皇帝,可不敢發喪天下,隻讓最忠心誠摯之人幫忙看守陛下屍首,勸說裴婠與她回去接受先皇遺诏,以免再生禍端。
陽光下的皇後表情麻木沉重,隻默默站在一旁,眼淚早已流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