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哭鬧聲明明很吵。
裴婠實在忍不住,對裴淩君道:“你在此辦公,孩子吵鬧,不會打擾嗎?”
相比于裴婠的抑郁和狂躁,裴淩君顯得溫和許多。
“你不想看見我,大可直接說明。”
裴婠被戳穿了心事,心中氣惱,又咬牙切齒道:“那你可以走嗎?”
裴淩君微微眯着眼,笑容溫和,“婠婠是看不慣我成了你的救命恩人?”
又一次被戳穿了心事!
在他面前就像透明的水一樣。
……
也沒人告訴她,生完孩子會風寒發燒,直至最後腦子也不清醒。
裴婠隻當時普通風寒,不過幾日便能好,卻萬萬沒想到後面竟然惡化到無法下床行走的地步。
她也很久沒看見裴淩君的眉頭皺成川,他向來喜歡平靜自若地嘲笑别人,萬萬沒想到也有解決不了的事。
陰暗緊鎖的屋内彌漫着很濃重的藥味,裴婠很想開口問是什麼病,但嗓子燒到最後沒辦法開口。
丫鬟對她避之不及,唯有裴淩君守在身邊。
外面的瘟疫并沒有完全解決,戰役決策還等着裴淩君,可他每日就蹲在裴婠身邊研藥。
裴婠有一種自己快死的感覺,臨死的恨意完全沒了,她心中遺憾。
如果這些天沒看見裴淩君徹夜研藥,不顧生死地救她,她真的會含恨而死,恨他拆散了她争取來的好姻緣。
她又不是瞎子,看不見他眼中的絕望和麻木,一遍又一遍地試吃藥品,不敬神明,到最後屋内擺滿了他要哀求的神。
丫鬟的避讓和害怕也讓她明白自己的病是多麼可怕。
臨死的眼淚是沒辦法控制的。
裴婠也害怕,難得有一次真心地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管自己,生死在天。
裴淩君沉沉一笑,問:“婠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何會得病?”
她已經沒有力氣回答。
“一開始,我隻當是城中的瘟疫。”裴淩君撫摸着裴婠冰涼的額頭,“但并不是,你并未接觸外人,不可能有人給你下毒,唯一的可能……”
裴婠閉上眼睛,示意自己不願意再聽,她怎麼會沒想過,但絕不願相信是他。
他那日帶她走的決心,她是看到的,怎麼會是他。
裴淩君站起身,冷冷地望着裴婠蒼白瘦弱的面容,“我一片真心,你可看見了?”
“婠婠,我為了你,可是願意舍棄家族舍棄這份榮耀的,被人唾棄也罷,我隻想要你。”
裴婠被他這偏執的一幕吓到,但也無力拒絕,看着滿屋子的神像,他幾日不肯梳洗,隻站在桌面研究藥草,像個瘋子一樣執着于救她。
原來他也有無力卑微的一面。
裴婠心中有着輕輕報複的快感。
做好自己必死的準備,她想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多日不見也會讓她思念成疾,所以最後一刻像是交代後事一般請求裴淩君照顧好孩子。
裴淩君卻甩開了那虛弱冰涼的手。
“我看你是想死,想離開我!”裴淩君身後的神像隐匿在黑暗中,詭異的色彩在裴婠虛弱的目光中,看起來像是從地獄縫隙中要鑽出來的惡鬼貪戀。
面對他的偏執怒吼,她也沒辦法回應。
“你看看,我每日求他們,也沒什麼用,到最後還得是靠我自己!”裴淩君走向身後的神像,一排排,密密麻麻,有些甚至還是新的。
色彩亮麗的神像第一排被他氣惱地摔在了地上。
外面的人立馬跪下,瑟瑟發抖,不知裡面情況,隻覺得害怕。
他轉身望向裴婠,淚光閃閃,咬牙切齒道:“求他們沒用,所以你說的惡鬼報複,遭天譴都是假的!人也不會有來生!”
神像粉身碎骨。
他又踉踉跄跄地走到裴婠面前,輕聲說道:“本來就是利用,你到死還不肯信我。”
“你看看,這是什麼。”裴淩君面無表情地拿出那張信紙。
信紙上面的語言十分誠懇,希望裴淩君加入裕王爺的陣營,不再為舊朝效力,明确表示可以救助他心愛之人,隻需要他開城門投降即可。
裴婠明了那日自己被下毒,淚從臉上落到枕頭。
幽暗的屋内,裴婠不肯成為拖累,也知道自己輕如浮毛,怎麼能與天下相比。
裴淩君冷笑兩聲,“婠婠,你說說我該怎麼辦?”
“不可……投降。”
他等了很久的話,他以為裴婠這樣膽小怕死的人會祈求他救命,懇求他的原諒……
可并沒有,換來一句對他而言輕飄飄的不可投降。
裴婠明白他若真是叛國了,身敗名裂都是小事,最後會被處以極刑,千古恥辱……
雖然恨他,但卻也不願。
裴淩君撕碎了裕王爺的親筆書信,淡淡道:“這些粗鄙賤人也敢威脅我。”
“婠婠覺得自己渺小如蝼蟻,自不會讓我為難,也算是換了一點真心。”裴淩君笑了笑,“可我更願意讓你求我救你。”
他順勢摟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親昵地蹭了蹭她蒼白冰涼的臉蛋,“老實說,這些榮譽名聲對以前的我的确是珍寶,但現在我根本不在乎。”
“我喜歡的,必須捏在手裡,不然白活。”
“你死了,我不痛快,我不會讓别人痛快。”裴淩君勾唇一笑,親昵地吻了吻裴婠蒼白發紫的唇瓣。
“棄城投降這樣的千古罪名算什麼,隻要我是當權者,便能改寫曆史。”
裴婠被他眼中猩紅的野心吓住,不知何意,這些天被藥吊着命,連反抗都沒辦法,總歸要死了,随他怎麼說。
“婠婠,為了救你,我可真打算棄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