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遠知笑着放回她面前,“你自己看看。”
茉莉将塊布頭拿到眼前來看,想象中的針腳綿密并不存在,連一根線的影子的都沒有。
她喪氣地歎一聲。原來他叫自己看看,是為了不使她丢面子。
茉莉頓時失了興趣,起身,看到那木闆上的剪刀。是裁衣用的剪子,比一般的要大,也更長。目光移過去,手指跟過去,碰到軟尺,随手拎起來把玩。
“會量嗎?”戴遠知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面前。
不等茉莉說話,他脫下西裝,扔去一張幹淨的桌子上,手指按進襯衫領口的折痕裡,從頸後滑至最前端,往下輕輕一拽,正了正衣領,張開手臂,背對着茉莉說:“給你做一回模特。”
眼前的男人毫無防備地将後背交給了她。
茉莉微微錯愕的,望向他闊挺的背。
馬甲勾勒出恰到好處的腰線弧度,梳理的一絲不苟的短發貼着頸上,纖塵不染的襯衣立領,像神聖不可亵渎的莊嚴雕塑。
手裡捏着的軟尺發燙起來,她的心莫名其妙地跳的很不安。
微弱的光裡,茉莉低頭去查找軟尺的正面和反面,标注的兩種尺碼不一,她沒有頭緒,隻希望這煎熬的時間能趕快過去,可又不希望它過的太快。
她憑着記憶檢索,剛才老裁縫都量她哪裡。
向前跨一步,雙手穿過他的手臂下面,一手抓着軟尺繞到前面,另一手去夠,在半空中撲騰,總也摸不到,是距離不夠近嗎?
茉莉下意識往前邁了一小步,還是夠不到,再一小步,一縷淡淡的香味鑽入鼻息,她蓦地屏住了呼吸。
發現,臉幾乎要貼上他的後背,體溫穿過衣服,她感到旁邊燃起一把火,臉慢慢地燒起來。
在男人身前嘗試着抓軟尺的動作也在這一瞬停止。
軟尺的另一端被一個力道輕拽住,茉莉還未回過神來。
戴遠知将抓着的那端軟尺塞進她手心,指尖不經意擦過,像過了電,在她心上一激
她怔楞當場,忘記了整理心緒,也忘記下一步動作。
男人帶笑的嗓音透過後背,低低的,震動着她的耳膜:“可以開始了嗎?”
茉莉收起神,看着手裡的軟尺,忽然犯了難,神态像是她真的要為他量身剪裁那樣的認真,在某些方面,她确實較真的有些傻氣,就如同此刻。
想了一番,覺得還是直接問來的妥:“要量得寬些還是緊些?”
“你看着辦就好。”他的回答随意,将自己全權交給了她處置。
茉莉抿着唇,垂眼收緊覆在他腰上的軟尺,一寸一寸又一寸。
再壓一寸下去就是腰肌,指尖一觸,敏感地往回縮,要不就到這個位置就好。
她在心裡判斷好了合适的位置,正要彎腰湊近上去看軟尺上的刻度,眼前覆下一片陰影,她心魂一跳,就要後退。
戴遠知轉過身,見她被自己吓到的模樣,唯恐往後栽倒,手指輕輕搭上手背,另一手虛握手腕,确保她平穩站立,笑着道:“好像松了點。”
他在說軟尺放置的位置,還是什麼……
茉莉已無法思考,心髒跳的厲害,微張了張嘴,輕輕深呼吸一口,目光低垂下去,那雙修長分明的手就在眼前,将差點滑落的軟尺勾回她手裡,指腹上的溫度在她手心一掠而過,似乎也有了具象。
她想撤手不管,索性說:“我不會。”
戴遠知笑了笑,好脾氣的說:“我也是第一次。不過不要緊,試一試就知道了。”
要怎麼試?她困惑着,擡眼去問他。
下一秒,他的手指搭了上來,帶着她的手,推進着軟尺,在他腰腹上。
馬甲勒的起了皺,她的手指觸到了腹肌,下意識往回縮了縮。
他低眼,同時收回了手,在昏暗的房間裡,氣息拂過她的臉側。她瞧見他眼裡的微光:“是不是緊張?”
茉莉點了點頭。
他将手指壓在軟尺左右兩端的交接位置,示意茉莉松開手,捏着那上面的刻度拎起來,遞到她眼前,“會讀嗎?”
那軟尺的刻度,指腹的紋路,在微光裡,清清楚楚地攤開在她眼底。
“會讀,”茉莉認真地答,“以前跟奶奶學過。”
戴遠知不問,也沒看,将那根軟尺在指尖随便繞幾繞,放進她手心。
“記好了。”他笑着,看了眼她。
那目光出奇淺淡,卻又别具深意,茉莉不解其中的含義,隻将那兩個數字在心裡來回碾轉着。
低頭想将軟尺搭在腰上,量一量自己的尺寸做對比,餘光裡他轉身去桌邊拎起西裝,動作利落地穿上,抓起手套走過來,“回報社?”
她捏緊手裡的軟尺,垂下,對他點了點頭。
他腳步往樓梯走,見她沒有跟上,抄着褲兜,西裝衣角被夾在後面,姿态肆意地停在珠簾前對她微微偏頭,“送你回去。”
她後知後覺地跟了上去,走到樓梯口,見他并沒有要先下樓的意思,躊躇了下,正要撩開珠簾,一隻手先一步在她頭頂挽起了簾子。
茉莉一頓。戴遠知抽出口袋裡的手,比了一個請姿。動作紳士又矜貴。
有那麼一刹那,她心生恍惚,好像自己并不在此處,而是在十八世紀的歐洲,被一名得體的紳士這樣服務着。
“謝謝。”她微颔首。彎腰下了樓。腳下昏暗,她差點絆到,身後的手及時出現,托起她的手腕,“小心。”
他似乎已對這一切駕輕就熟,顯然不是第一次,要不然不會這樣熟練得體。慌亂之間,茉莉被這個蹦出的念頭吓了一跳。
垂着眼沒有擡頭,低不可聞道了聲謝,她自覺将手縮了回去。
一盞暗淡的燈光在頭頂亮起,這樓梯上隻有他們兩個,想來是他開的,隻是剛剛上來的時候她并沒有在牆上找到開關。
茉莉扭頭去尋,也沒找到答案,“這燈……”她問。
戴遠知站在身後高一級台階上,努嘴示意她往上看。順着視線,茉莉這才發現,這燈的開關是一根拉繩,怪不得……
“走吧。”他說。手抄進褲兜,低頭下樓,削薄的臉頰陷落陰影,沒有過多的表情。
茉莉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皮鞋和高跟鞋沉悶的響聲交織在狹窄的樓道裡。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