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霁記在心裡,走之前特意詢問沈聿橋預防中毒的方法和用藥問題,沈聿橋耐心地為她一一解答,明霁很感激。
“沈學長,醫生工作很忙,耽誤你那麼長時間,非常不好意思,哪天有時間請你吃飯。”
沈聿橋唇邊漾開淡淡的笑意:“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明霁在藥店買好藥,登上回家的地鐵。沒有出發前的緊張和不安,現在隻剩下對上天眷顧的感動。
這次不論徐清硯如何罵她,她都承受着,不管如何,這件事情她全責。
地鐵門開開合合,紅燈亮了又變,她想起沈聿橋來。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溫文爾雅。少年時代的青澀經過時間和歲月的打磨而消彌,本就溫和的性格下裹了一層沉穩的外殼,愈發從容起來。
沈聿橋是比她高了兩屆的大學學長。
那天是端午節,明霁因為家裡的破事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室友們都回了家,隻剩她一個人在宿舍也沒意思。她獨自出來一通亂逛,心情不好的時候做什麼事情都不順心,哪兒哪兒都倒黴。
買的糖葫蘆酸掉牙,好容易排上最想吃的小酥肉被告知賣完了。禍不單行,偏偏下起了雨,路人急着找地方避雨,有傘的沒傘的,在歡喜的節日中都是成雙成對的,隻她形單影隻。
好嘛,沒有太陽的日子,影子也抛棄了自己。
她狠狠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用來洩憤,沿着石子滾過的痕迹找了一家屋檐暫時躲雨。
旁邊是一家棗糕鋪,又香又甜的氣味夾雜着雨水的鹹腥一點一點鑽進鼻孔,一上午沒吃飯了,明霁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買了一份棗糕,還沒到手,熊孩子從面前經過碰掉了自己一口沒吃的食物。
吧唧一聲滾落在雨水中,很快被暴雨打得不成形。
以往道個歉,明霁昧着良心過去了。可現在心裡的火根本壓不住,尤其是那小孩兒笑得放肆一點也不在意的神色觸及了她内心的隐痛。
明霁厲聲喝道:“喂,那小孩兒你站着,你打翻了我買的東西不道歉嗎?”
“你自己沒拿穩幹嘛賴我頭上!”
理直氣壯。
明霁火氣噌噌往上冒:“你講不講道理,明明是你撞了我,不許走!”
小孩兒突然大哭了起來,尖銳的哭喊引來衆多人的側目。
家長這個時候趕過來,一把推開明霁擋在小孩身前,不分青紅皂白指責:“你怎麼回事兒?那麼大人了還欺負小孩子,懂不懂事啊!”
雨天地闆濕滑,明霁險些摔倒,忍無可忍,氣到發抖,理智還在:“是他撞掉了我的東西,他不道歉,是他的問題,不是我,你怎麼不問問他?!”
“我怎麼沒看見?”家長也是會氣人的:“他一個孩子,至于這麼不依不饒的嗎,掉了再買一份不好了,非要疾言厲色,什麼人啊!”
“是損失了利益需要道歉并且請你好好管教你孩子的可憐無辜受害者。”明霁一字一句:“聽明白了嗎?聽不懂我說話的先不要放出來亂咬人。”
“你神經病吧。”家長複雜地給了她一個白眼:“”莫名其妙”拉着尚在抽泣的小孩兒走了。
明霁火山噴發:“别以為你很正常!”
“還小孩子不懂事,也沒見你多懂事,去你媽的神經病。”
沒人搭理,明霁的話淹沒在傾盆大雨中,顯得她像個上竄小跳還不讨好的小醜。
沒辦法,小醜也是人,也需要吃飯。别人生悶氣可以飽腹,她不一樣。
明霁餓得快要暈倒。
沒精打采地進入一家快餐店,明霁随手點了一份套餐,靜靜等待。
會倒黴的人有黴吃,漢堡上錯了,還踏馬是最讨厭的藤椒口味。
麻辣在舌尖翻滾跳躍,一遍又一遍刺激着脆弱的胃部,火辣辣的難受。難以言喻的酸澀與種種不幸攪合在一起變成惆怅的委屈,輕而易舉摧毀明霁長久以來建立的心理防線。
她突然無聲地笑起來。
對面的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避瘟神一樣跑開,在背後指點。
她心中有個聲音在歇斯底裡地大叫:
無語死了!這個破世界怎麼多傻杯,能不能自己安個天線爬遠點!
明霁當時恨不得立刻掀翻店内的桌子,氣勢洶洶地和店員罵上一架,吵得他們不得安甯。
想了想自己不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富豪大佬,隻是個翻身充電線都少一截的窮逼。
砸壞把她賣了也賠不起。
雨水順着發梢滴落,地面洇濕一片。上錯是店員的責任,既然讓她不好過,那誰都不要開心好了。
明霁剛要起身去找麻煩,眼前一黑。
不是吧,倒黴到眼睛也要失明了嗎?
不對。
不是眼睛失明,一條柔軟的毛巾蓋在了自己頭上。
明霁猛地拽下毛巾,隻見面前一個身着工作服的服務員站在自己面前,目光溫和地看着她。
身姿清瘦,眉目疏淡,清清朗朗。
“同學,我看你淋了雨,頭發不擦幹小心感冒發燒。”青年的聲音淺淺淡淡,如春風吹拂,帶着闊别已久的春日暖陽,落到人心底。
明霁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莫名煩躁,賭氣道:“生病就生病,大不了死了。”話畢,她自嘲道:“哼!我踏馬今天倒黴,跳樓說不定也能卡牆縫。”
青年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明霁的反應如此反常,他也不惱,一如既往地笑了笑,輕聲安慰:“雖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難過的事,但請不要說這種晦氣的話。否極泰來,物極必反,我看淋雨也不全然是壞事,遇水則發,你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明霁呆呆地看着他,青年反手拿出一個粽子遞過來:“同學,人都會有倒黴的時候,不要喪氣。今天是端午節,送你一個粽子吧,祝你平安喜樂,“粽”享安康。”
“端午節快樂。”
明霁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粽子,熱的,甚至有些燙手,一路燒到心裡。
蓦地濕紅了眼眶。
這是她和沈聿橋的第一次見面,盡管往後的日子兩人并沒有太多交集。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天的粽子味道,混合着苦澀淚水的蜜棗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