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計今天未來10小時市轄區内的部分鎮街降雨量将達50毫米以上,降雨持續6天。”
車外大廈聳入黑雲之間,密雲幾乎将整個北甯吞沒,海岸挺立的那座燈塔忽閃着微光,整座城都恹恹沉倦。
電台還在播報着藍色預警,林雁珊微微擡手看了眼時間,踢了踢前排駕駛座的靠背。
“還有多久?”
“大概還要半個小時左右。 ”
林雁珊的細眉微微蹙了一下,剛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航班回國,本就腰酸背痛,又平白因為北甯這見鬼的天氣多延半個小時的路程。
更何況她本來就讨厭這裡。
北甯的私人醫院有很多家,遊連偏偏挑了個人最多最擠附近路況最擁堵的公立醫院。
林雁珊推開那房門的時候,遊連剛把他新入手的switch藏在枕頭下,擡頭看見是林雁珊和她身後提着一箱剛從機場買的禮物的司機,又嬉皮笑臉地把switch拿了出來。
普通病房的人很多,每個走廊都有挂着吊水的病床和陪床的家屬,走到哪裡都是水洩不通。
遊連這個病房有三張床,加上隔壁兩張床的病人和來探視的親屬,這小小幾平米的屋子擠了十幾個人。
林雁珊進門的那幾分鐘,隔壁才剛剛走了一撥人,她這才有下腳的地方。
她抱着手臂站在遊連床邊,将司機老陳手裡的禮物扔在地上:“巴塞羅那的特産。”
遊連坐起身把那盒子翻過來,認認真真看了一眼那幾個漢字,含着空氣吞了一口又看向坐都不願意坐一下的大小姐:“北京烤鴨?”
“怎樣?”林雁珊斜睨了他一眼。
遊連忙豎起一個大拇指:“好吃,愛吃,感動哭了。”
林雁珊剛想呲他一頓,病房的門就被推開,進來一個年輕護士,沖着隔壁二床的人喊道:“病人需要休息,病房裡不能留這麼多人,探視完就馬上離開。”
那護士個子小小,長了張近人的小圓臉,怒氣起來腮頰都跟着紅紅的。
她一聲斥,病房裡的人少了一大半,連帶着林雁珊的司機老陳也跟着走了出去。
林雁珊看着遊連盯着那護士的模樣,甚至都懶得做一個無語的表情,手背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讓他回過神。
“我看你真的是病的不輕。”
“為了追人家小護士把自己摔成骨折。”
“那人家要是精神科的你是不是得把自己撞成傻子啊?”
“啧...”遊連吸了一口氣,“什麼叫把自己摔成骨折,我這是就是純意外。”
“我掏錢你去把腦子也檢查了吧,省的留下後患,萬一在我家出什麼毛病了我怎麼向你爸媽交代?”
林雁珊有時候真的會被自己的善心感動到。
居然願意在自己修學期間讓在北甯讀大學的表弟住到自己家裡。
真是引狼入室。
“那姐姐,我能再求你最後一件事嗎?”遊連雙手合十,故作可憐兮兮的模樣眨巴着狗狗眼看向她。
“說。”
“能幫我把住院費結一下嗎?”
“.......”
“你這輩子欠我的下輩子當牛做馬都給我還回來。”林雁珊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遊連捂着腦門控訴着,“姐~你這輩子騙我磕的頭也不少了。”
“還要吃什麼嗎?”
“居裡齋的八寶鴨。”
她客套一句,他倒是真敢提。
“.....地上有機場的北京烤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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繳費櫃台排了長隊,形形色色的人在這灰沉沉的天氣裡聚成一團,已是四月天,暖意遲遲未來,那寒冬的尾韻拉地實在太長。
林雁珊看了一眼正在替她排隊的老陳,又将窗戶的縫隙拉大,低頭吹着涼風玩着手機裡随機跳出來的小遊戲。
林雁珊披在身上的厚羊絨圍巾長長的直垂到腰際,駝色長筒靴卡在大腿上側,露出一圈白嫩的肌膚。
嫣紅的唇色在這死氣沉沉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她揉了揉酸脹的脖頸,伸了個腰,擡頭尋着老陳的方向。
那長長的隊伍快要排到走廊,林雁珊從前往後掃了一圈,視線定在隊伍裡最紮眼的那人身上。
普通雪青絨衫被他的肩撐出格外漂亮的線條,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手裡握着一張單子,淨白的手臂上露出淡淡的青色,他沒擡頭張望,隻是定定地挽着一件大衣等待着。
他的位置靠前,繳完費從隊伍裡離開,繞到林雁珊面前時,他那雙清泉眼明顯滞了一下,手裡的袋子從他指尖滑走,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起身時又看向林雁珊的方向。
林雁珊毫不避諱地看向他,嘴邊的笑就那麼揚揚的挂着。
林雁珊這輩子都不會認錯他,似乎永遠含着一汪水的清泉眼,不是原生溪流般的清澈,而是碎掉又融化的冰。
不是熱的。
來來往往的人群從晏明的視線中經過,最後變成眼底一點黑,隻有她依舊像刺破他肌膚而炸裂出來的血,隻單單控制着他的動作。
晏明腳裡像灌了鐵,耳邊都是熙熙攘攘交談聲,他沒有做好再次遇見她的準備,這一天猛然降臨的時候,那些沉積的所有念都成了怨,似乎說什麼都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