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噴嚏在空蕩的院落中,分外響亮。
鄧邵為站在門口,臉色不是很好看。
屋裡“乒乒乓乓”,奴才們努力讨好的聲音清晰可聞,更顯門外的他寥落冷寂。
是發生了什麼嗎?為什麼她好像不在意他了呢?隻是因為照棋嗎?可以前他與執琴、繪書、撫畫親近,她雖說生氣,也沒有這樣啊。
難道是這次他與照棋露得太多了?
可女人就是用來幹這個的,她提前看看還能學學,怎麼還好意思與他生氣呢?
鄧邵為本來有些理虧和憐惜,可現在越想越氣,就要推門而入說教,可腳下剛一踏步,就聽到屋内傳來邁步聲,想着林笑初終于來了,忙收步挺立。
“吱呀——”
門被推開,鄧邵為擺着林笑初喜歡的身姿造型,臉上笑意俊朗,視線投遞過去,卻對上了秋嬷嬷的臉。
鄧邵為:“怎麼是你?”
秋嬷嬷:“長公主說老奴的故事講得有趣,便放我起來走走,順便看看鄧侍衛你不進門在外面做什麼?”
“對啊,你不進來在外面做什麼呢?”
少女輕靈柔軟的聲音傳來,鄧邵為循聲望去,嘈雜混亂的色彩和聲音中,少女一身白衣,在那最深最遠處,周圍深刻的一切全成了她的陪襯,如污塘清蓮,暗夜清月,輕輕一擡眸,驚心動魄的純潔柔軟。
如同每一個漆黑之夜,無論他多晚敲門,隻要他輕輕喚着她的名字,她都會執一盞瑩瑩小燈,淺笑着為他開門。
“我,我在等你開門。”他嘴唇微動,難得的有了幾分真情實感。
嗯?
等她開門?
林笑初眨眨眼,無聲地歎了口氣。
得,連門都不會開,就這智商,别說原身妹子了,照棋你能這麼愛,也是挺有勇氣的……
她眼中滿是對智商盆地的憐愛:“門一推就能開,進來吧。”
“正好我有事找你。”
智商盆地也得為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他的宮規不能免,得抄。
——前提是,他會抄書。
鄧邵為莫名覺出一絲違和,但見她等他,心裡那點自傲和自喜就又冒出來了,果真,她還是放不下他。
“我也有事找你。”他輕咳一聲,端起姿态,邁步進屋。
可邁步時,視線在讓開的秋嬷嬷身上一掃,就定住了。
這是……
不是他怎麼又不動了?
一步三停,一話四停,太耽誤時間了,林笑初耐心告罄,見他半隻腳跨進門内,大步上前,打算直接将門闆拍在他臉上,将他給再次關出去。
她晚上很忙,沒功夫和他在這玩“欲擒故縱”。
還未到近前,鄧邵為已反應過來,他邁步上前,視線在周圍被捆縛的太監和仆婦身上仔細掃過,最終落在對面的林笑初身上:“笑初,這些結是誰系的?”
鄧邵為出身文官世家,卻有一顆從軍入伍的心,隻是大豐朝為了避免前朝一官獨大、隻手遮天的覆轍,文官武官之間的界限很是分明,一方子弟不能去另一方下方為官,除非是徹底放棄掉自己出身,放棄家庭送給予的一切,從頭開始。
鄧邵為不想從頭開始,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他難免猶豫。
也就是在這時,先皇給了他一個機會,隻要他同意與林笑初定親,便準許他這個文官子弟入宮做禦前侍衛,從文轉武。
鄧邵為同意了。
也是因為這,他對于行伍中的一切都分外關注。
捆縛這些奴才的結,分明是軍中所用,而且多了好幾重變化,手法熟練精妙,就算是他,也不能掌握完全,還系得這般好。
怪不得屋内是這般模樣,分明是有人幫了林笑初!
“是誰将他們綁起來的?”他問。
“我啊。”林笑初答。
鄧邵為瞥她一眼,不屑又冷:“林笑初,這分明是軍中的手法,沒有幾年的熟練度綁不成這樣,是有人幫了你嗎?他是哪一軍的人?”
林笑初:……
她指了指秋嬷嬷他們:“不信你問他們。”
鄧邵為看過去,秋嬷嬷應道:“就是長公主将我們綁起來的。”
“對!”
“是長公主綁的。”
“她結系得可漂亮了!”
其他人也附和着,雖然他們也不明白,為什麼轉眼之間,林笑初一個柔柔弱弱、一步三喘的小姑娘就将他們撂翻綁起來了,但不影響現在拍馬屁。
鄧邵為眼眸深深,自覺看透了一切。
他本不滿林笑初與别的男人有所聯系,但眼下連秋嬷嬷等人都幫林笑初圓謊,這就說明,幫她的那人,還未走。
而他雖當了禦前侍衛,卻一直沒能與軍中搭上關系,眼前這便是個機會。
而林笑初一個女人,若對方真有意,讓給他又何妨?
“喂,”林笑初戳戳這個獨自深沉的男人:“你回回神,這種結很普通的,别想了。”
冷玫瑰入學就學,一年級生閉着眼都能綁,而且還用的是正常繩子,比什麼煉物筋、伸縮繩、化屍網這些繩子難度低多了,可不是很普通?
“普通?”鄧邵為氣笑了,又有意擡舉,不去看林笑初,呵斥道:“小小女子,你知道什麼?”
“這是縛俘結,這是死囚結,這是流放結,這是赴刑結,”他一一指過去,越看越覺拜服,越發真情實感起來:“更絕妙的是,這些結之間互相變化,竟是都源自于一個結,我還從未見過如此熟練絕倫的技巧。”
林笑初面無表情:“哦。”
在冷玫瑰,她聽彩虹屁聽的都懂什麼叫彩虹屁了,可她還從未見過捧人捧得這麼差的。
看來,她唯一倒數第一的寶座,可以拱手讓人了。
林笑初将話題拉回正事:“關于你和照棋,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你們違反宮規,知法犯法,要罰你們三天将宮規抄上十遍。正好一人五遍,照棋已經在抄了,我建議你也盡快,不要落後了。”
頓了頓,她不确定地問道:“你,寫字抄書,沒問題的吧?”
鄧邵為的情緒随着她的話變了三變,本以為是她在意嫉妒,最後這問話竟覺羞辱,尤其是那人還在暗處看着,他不可希望被當成隻知舞刀弄槍的莽夫。
“當然!我三歲識千字,五歲默百書,如今更是熟讀各種兵法陣法,常與其他侍衛演練——”
“好,”林笑初聽着這話莫名覺得有點變味,像是曾經來她面前自薦組隊的同學說的,生怕他長篇大論起來,忙打斷了他:“那你就回去抄吧。”
“這結真挺普通的,随便綁綁就成了,你要是表現好,回頭我教你也行。”
撂完這話,畫上餅,她轉頭就走。
旁邊太監極有眼色地将剛拆好的釘子和木闆遞給她:“長公主,您看這樣行不行?”
鄧邵為眼皮輕顫,教他?就憑她?她還真敢瞎說!
“婦人陋見!愚昧可笑!”他冷笑一聲,正正衣襟,擡眸拱手,朗聲道:“閣下這綁縛手法,精彩絕妙鄧某自愧不如,今日能見實屬三生有幸,鄧某仰慕拜服,不求能與閣下能有什麼關系,但隻求閣下憐憫鄧某一顆拳拳向武之心,現身與鄧某一見!”
“還請閣下了卻鄧某夙願!”鄧邵為深深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