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庵裡燈火通明,往日這個時候尼姑們早已安寝,今日卻個個打着精神守着,林夫人居住的那間房裡,不停有丫鬟進進出出。
“謝三小姐無大礙,隻是着了涼發熱,我開些藥來,煎了給謝三小姐吃,再配合着捂捂汗,應當無礙。”
聽到大夫的診斷,林氏總算松了一口氣。
她沒想到她禮佛一日,竟出了這樣大的亂子,當聽到謝蘅掉入水裡,林氏隻覺渾身發冷,後怕的不行。
林氏仍不放心,追問一句:“蘅兒落了水,沒傷及肺裡?”
大夫搖頭:“謝三小姐呼吸順暢,肺無雜音,我看不出有何不妥。”
“那就好,也多虧……”林氏才想起蘇袅袅來。
是蘇袅袅救了蘅兒,但林氏心中有惑。
門口有人來報:“世子來了。”
林氏回神,看着面容有些疲倦的兒子。
“母親。”謝允向母親行禮。
“問的怎麼樣?”
“是管靈想利用蘅兒嫁禍給蘇袅袅,她本來隻想讓蘅兒在水邊玩被夫人發現,不料蘅兒落水,蘇袅袅意外在周邊救起了她。”謝允簡短說道。
林氏眼中透出懷疑,“蘇袅袅偏巧出現在蘅兒落水的地方,那大夫說蘅兒未傷及肺部,她不會凫水,蘇袅袅救的這般及時……”
“慚愧,之前我與母親有同樣的疑惑,隻是包括蘅兒、管靈及她們的丫鬟,口供一緻,并無半分破綻。”謝允補充了一句:“蘇袅袅她,傷的很重,到現在還沒醒。”
林氏眉心展開,釋然一般:“怪不得蘅兒一見到她就很是喜歡,原來竟然是命中注定能救她一命的恩人。”
謝允心中也默認這個說法。
世事無常,但萬物相生相連,妙不可言。
“蘅兒睡下了,喝了藥頭就沒那麼燙了,你随我過去看看袅袅去。”
謝允雖覺深夜去看望一個待字閨閣的姑娘家不妥,但事出有因,加上母親陪伴,他便應下了。
路上林氏與兒子說話。
“管靈的事,我也有責任,本想着讓你多跟姑娘家接觸接觸,不好請那些高門大戶的,就隻能請些遠方親戚,結果引來管靈這樣心思歹毒的姑娘。”林氏感慨道。
謝允從一開始就對此事不贊同,他道:“母親确實不該如此。 ”
林氏挑眉,瞪一眼兒子:“我還不是為了你,你跟姑娘家說過幾句話都數得過來,日後怎麼讨媳婦。”
謝允淡淡:“婚姻大事,全憑母親做主,到時兒子自然與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兒子隻她一人就夠了,可保後院安甯。”
林氏歎口氣,兒子說的話她親身體會,她是侯府千金,卻也在小妾身上栽了一回,之前琴瑟和鳴的夫妻日子,如同夢幻泡影。
到底自己的事給兒子造成了影響。
都是些過往浮雲了,現如今兒子終于肯對婚姻之事表了态,林氏也有了新算計。
這些姑娘家不能再留在府上,到時候若清河的小女兒绾儀能來府上最好,不能來,她再與清河商量商量,到底也要看兩人同不同意,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糊弄不得,她也給兒子做不得主。
在林氏心裡,也想兒子能找一心意相合之人。
說話間已經到了蘇袅袅休息的房間,林夫人的兩個侍女上前打開了門,謝允松開母親的手臂,沒有随她進去。
林氏進屋之後,見着了躺在床上,渾身上下裹着布條的蘇袅袅,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樣拼了命救了蘅兒的好姑娘,她之前竟還懷疑過她。
那可憐的姑娘躺在床上,藍灰粗布的床單映着她那張白的發冷光的小臉,她安安靜靜的,隻是眉宇間浮着一層若隐若現的痛苦之色,仔細看兩鬓處還有細密的汗珠,看着就疼。
忽的床上的人的頭左右微晃,眉間痛苦之色更濃,幹枯的嘴唇張開,微弱的聲音傳出:“娘,娘……”
可憐見的,心又善良的姑娘,林氏内心生出疼惜之情,拿了手絹,親自上前為她擦拭鬓間的汗珠,還輕拍她,安撫道:“睡吧袅袅,睡吧,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她這話甚是有用,蘇袅袅很快平靜下來,林氏看看左右,退到門口,小聲問:“怎麼沒人照看她,她的丫鬟呢?”
謝允想起剛才審問過一個叫翠汀的丫鬟,還關在一間屋裡。
“是我不好,她的丫鬟還關着。”謝允充滿歉意道。
林氏點點頭:“既然問清楚了,快讓她過來照顧,這丫頭傷的不輕,都是為了蘅兒……”
林氏說着,不由得眼中濕潤,用手絹點點眼角,傷心的走了。
謝允吩咐柏影去放人,他遠遠望了眼房裡,隻看到那兩折的佛經屏風。
還是等來人後再離開。
謝允停住腳步,負手站在門外。
屋内燭光搖晃,傳出淡淡的藥味。
一聲輕的不能再輕的話兒突然從屋裡傳來,謝允蓦地回頭,也隻是看到屏風。
又是一聲,謝允聽不清她說什麼,但确定她在說話。
謝允下意識的看着門檻,仍有猶疑。
裡面那聲含糊的聲音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