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袅袅在這一刻才驚覺,謝允不僅僅是位端方君子,他是世家清貴子弟,自出生便是傲視人間,俯視萬物的,那丫鬟在他眼裡如草芥,她一個庶女在他眼裡亦是這般。
蘇袅袅心沉到底,她該怎麼解釋,“無意間闖入”這種理由根本不可能讓人信服。
她徹底沒戲了,蘇袅袅想。
謝允走到她身邊,隻看她一眼竟有些發怔。
謝允是見過不少美人,國色天香、小家碧玉,可如蘇袅袅這樣的,卻很少見,她有芙蓉之嬌豔,柔弱無骨,眼中又帶點清冷,她以這般頹然的姿态坐在地上,似仙子隕落。她耳邊發絲滑落,透明的淚珠兒墜在睫毛,順着細膩雪白的臉頰,在一指可捏的瑩巧下巴形成晶瑩一滴,芙蓉泣露,昆山玉碎。
謝允内心起了絲絲縷縷的波瀾,直到那聲飄搖顫抖的“世子”二字,喚回他的理智,謝允眼神重回清明,剛才短促的一瞬像是夢一般。
“怎麼了?”
謝允盡量讓自己聲音柔和,低緩的甚至有點沙啞。
那邊柏影處理完丫鬟,走了過來,對謝允抱拳行禮:“世子,此女大膽闖入,偷……”
柏影還未說完,世子便橫了一隻手在他面前,柏影知趣閉嘴。
“她是我請來的。”謝允淡淡說了一句,柏影眼神微動,答了聲是。
這還沒完,謝允又道:“她是蘇家十三小姐,是我請她過來的,你剛才吓到她了,給她道歉。”
柏影瞳孔震顫,料想不到世子竟然要他跟一個姑娘道歉,前所未有!但他也不敢反駁,隻能忍氣吞聲,向地上的蘇袅袅拱手道:“抱歉,屬下驚吓到小姐。”
“去吧。”
柏影被謝允趕走。
蘇袅袅怔愣,她擡着濕漉漉的眼,臉上還挂着淚痕,花瓣似柔嫩的唇微張,聽着謝允溫煦的聲音。
“剛才是我的侍衛吓到你了吧,别怕,起來。”
他請來的?以為自己被吓到?蘇袅袅狐疑,不知道他為何這麼說,但看他的表情,萬沒有剛才對那丫鬟時的冷若寒霜,仍然是芝蘭玉樹的世子表兄。
蘇袅袅思考這會,謝允望着她眼角那滴淚似再不堪承重,滾落下來,他眼中一晃,見自己的手伸了過去,似想要幫她拭去那顆淚。
蘇袅袅下意識的向後一躲,謝允理智回歸,笑意減淡,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首先站起身來:“表妹,能起來麼?”
蘇袅袅徹底清醒,她點點頭,借着身後的牆慢慢站起來。
劫後餘生。
之前她心裡那些對他不莊重的想法,此刻蕩然無存,她低着頭向他行禮,又喊了一聲“世子”。
對方輕笑:“怎地連表兄也不喊了。”太膽小了。
“世子表兄。”蘇袅袅順着他的意思喊道,她心存餘悸。
就不能是表兄?謝允沒再繼續逼迫,知她的膽子也就這般大了,不再難為她,想起叫她來此的正事。
“我找你來是有些事,你在這裡稍等。”謝允言罷,大步走回屋内,出來時,手裡拿着一個小物件。
蘇袅袅看了一眼,好似他一開始在房間裡拿的正是此物,一個掌心大小的白色瓷罐。
“這是治傷效果不錯的藥膏,可以解毒止痛、化腐生肌,女子用它還可美容,你收着。”
謝允不容她拒絕的将瓷罐塞在她手裡。
蘇袅袅錯愕的看了他一眼,今日怎麼狀況百出,謝允又怎地對她這般好,他為何知道自己有傷,莫非……
“你長姐欺負你的事,我已知曉,事情也已經告知母親,母親定會為你做主,請十三小姐放心,但凡你在英國公府一日,便不會有人欺負你。” 謝允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綻放出春風笑容:“我說到做到,你不必再委曲求全。當日你兄長離開時,特意囑咐我照料好你,我既答應,言出即遂。”
所有的疑惑、得意、勝券在握、滿心算計,在這一刻消散如雲煙,蘇袅袅無地自容,什麼特意折返回來撿了她的手絹,什麼遊廊之上為她解憂,什麼贈予治傷膏藥,這幾件她自以為是的事,全都是因為謝允對蘇士惟的應允。
可笑她還以為自己被謝允看中,以為他這支高嶺之花也有俗人欲望,原來這一切的根源不過是他在可憐自己。
蘇袅袅頭回在男人身上失策,一時的崩潰讓她腦中嗡鳴,再也聽不得其他,隻想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