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柳明月再怎麼不願搭理柳家人,在柳家人已經進宮的情況下,她終究不能毫無表示。
所以在祭典結束後,柳明月派人将她們請到坤元宮,抽時間見了她們一面。
看到這個僅兩個月不見,周身威勢好像強大了不少的小女兒,柳老夫人在刹那間感到有些陌生,但她随即便強壓下這點異樣情緒。
“臣婦見過皇後娘娘娘,不知天下人可知道,皇後娘娘重孝道的美名傳天下,卻一再拒見自己的親生母親。”
聽到這番諷刺,柳明月臉上挂着的客氣笑容半分不受影響,打發走侍立在周圍的人後,她徑直坐到主座上。
“天下人會理解本宮的,畢竟母親總是仗着您的身份,要求本宮為您最心愛的兒女謀求富貴榮華,可這世上的好處都是有限的,本宮若為孝順而滿足您那些欲壑難填的要求,勢必要損害其他人的利益,屆時肯定會招來不滿與禍患,母親應當可以理解吧?”
柳老夫人聞言,頓時怒意湧上心頭,不顧柳五夫人恨不得堵住她的嘴的阻止,直接斥責道。
“你就是個沒良心的,這些都不過是你的推脫之辭,你身為柳氏女,不思主動扶持娘家兄弟姐妹,反倒嫌娘家人太貪心,這天下哪有你等不孝女?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你的真面目?”
柳明月嗤笑了一聲道,“母親都不怕您的存在,會讓皇上回想起您當年是如何拉踩兩個女婿的,本宮怕什麼?畢竟本宮已在當年為您對皇上的刻薄言行,付出過無數心虛慚愧。”
首次聽到小女兒直接将當年發生的那些過往揭開,柳老夫人滿腔的憤怒如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
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曾經,也在這一瞬間迅速浮現在腦海中,柳老夫人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自以為占理的底氣驟然消失,讓她無言以對。
看到對方那張曾給原主帶來極大心理壓力的臉上,露出有些驚慌的神情,柳明月知道,這是對方已在她的提醒下,被迫想起了她自己造過的孽。
“母親終于想來了,真是可喜可賀,人就是這樣,最喜歡騙自己,以為自己忘了,就能假裝那些讓人痛苦難堪的過往不曾發生過,可您問過受害者嗎?他們願意一笑泯恩仇嗎?”
在柳明月看來,這柳老夫人敢如此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大半都是原主慣的,不過也能理解,畢竟這年頭最為奉行的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不過柳明月可沒原主那麼好說話,也沒那麼多顧慮,你敢給我找不痛快,我就要讓你更痛苦。
随着那股憤憤不平的怨氣被徹底打壓下去,柳老夫人再開口時,語氣明顯冷靜了許多。
“不管怎麼說,我們柳家都是你的娘家,是你最親的人,與你和太子,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娘家親戚好了,也能成為你的助力。”
柳明月毫不客氣的直言道,“本宮能當皇後,兒子能當太子,依仗的是皇上厲害,爹與長兄在世時,娘家尚不能成為本宮的依仗,更别說是現在與以後,而您,從來都隻是大姐的依仗。”
柳五夫人看着前方這位明顯要比以前強勢許多的三姑姐,心中緊張不已,擔心婆婆又說出不恰當的話,趕緊搶先接過話。
“娘娘所言甚是,提起娘娘和太子,伯爺就覺慚愧不已,他前兩天還在家裡說,不如帶我們回平陽老家算了,留在中京不僅無法幫到的您,還有可能會給您與太子添麻煩。”
柳明月聽得出來,她這個便宜五弟妹說得是真話,這也表明,柳家其他人可能并不像原主母親這般不可救藥?
不過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扶持與重用這一家子,有所謂血緣親情做依仗,固然容易建立起天然的利益同盟,但也更容易壞事。
不過柳明月再開口時,語氣倒是溫和了不少。
“倒也不必回平陽,隻要你們能遵守國朝法規,不做任何結黨營私、作奸犯科之舉,本宮自信還能護你們平安,若敢貪心不足,休怪本宮大義滅親。”
沒等柳老夫人開口,柳五夫人迫不及待的搶着表态。
“娘娘請放心,我們柳家上下一定會謹守本分,不敢做任何會給您與太子抹黑的事。”
這一刻的柳五夫人可以說是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她雖然不夠精明,但是她的直覺很敏銳。
從再見皇後娘娘的那一刻起,她就能夠确實,事情還真像她大嫂說得那樣,出現了最糟糕的局面,就是皇後對柳家的情分已被耗光了。
所以皇後娘娘在面對她的親生母親時,言行态度中,再也沒了從前的隐忍與包容。
現在能得到皇後的表态,已經讓她十分滿足,再不敢奢求更多。
柳老夫人怔愣的看着上首那個讓她感到陌生女子,心情十分複雜,被揭開内心深處那些她有意遺忘的記憶後,她腦子都清醒了越多。
而她越是清醒,越是覺得,她眼前的小女兒仿佛變了個人,除了陌生,她還從對方身上莫名感到有些惶恐。
他們不知道的是,若他們是柳明月自己的親人,絕對無法在像傷害原主那樣傷害她後,還能這般全身而退。
隻是顧慮到原主的想法,柳明月才會在撕破臉後,還繼續與他們保持表面上的親戚關系,在有前提條件的情況下,護他們一護。
例如這次,她不僅賞了這對婆媳東西,還給了殊榮,派人用轎子将柳老夫人送出宮門,算是面子裡子都有顧到。
與柳家這對婆媳,尤其是柳老夫人說開之後,柳明月莫名感到身心都變得很輕松,像是擺脫了某種枷鎖,或者說沉疴盡消的那種輕松。
這讓柳明月隐約生出一個猜測,那就是原主的魂魄,或者說是執念,其實一直在她體内,看到她這個後來者對她在意的人的态度後,徹底放心,才将身體徹底給了她。
這讓柳明月感到有些欲哭無淚,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别人身體的絕對控制權,而是能回到自己身體中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