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隐沒在了雲層裡,身後竹林張牙舞爪,虬枝陰影攀附到了風檀的官袍上,她離去的身影一頓,回眸笑得咧咧,周身有股蓄勢待發的暗流,“趕明兒出本書,就叫《六科七品哥倆兒的一品青雲路》!”
冬風乍起,竹林嘩然,晉安就沒見過這麼離經叛道的七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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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八年未央宮的那場大火燃紅了半邊天,史書記載:崇明癸亥六月二十三日子時未央宮走水,其光熊熊如赤虹亘天,孝賢皇後立于殿中巋然不動,言之願以命換命,望皇帝寬宥其姐。火勢吞梁,生人不敢入内,時至寅時,殿堂坍塌殆盡,兇火漸息,皇後神靈缥缈竟爾長逝。崇明帝寸心欲碎,綿綿此恨,不再立後。
多年過去,崇明帝幾乎翻新了皇宮内所有殿宇,唯獨下令不許翻新未央宮,也不許宮人駐足此處,漸漸地,這裡也就變成了皇宮禁地。
風檀少時跟着魚汝囍在大将軍府裡學過三年武功,魚汝囍出身武學世家,學武天賦極高。而風檀武學天賦極差,學了三年,也就輕功能拿得出手。
寒夜靜谧,她将寬大的官袍脫下放到随身包袱裡,換了身方便行動的内監服侍,在兩隊巡邏禁軍交接的空檔裡,閃身進了未央宮。
大殿坍塌殆盡,餘燼燒毀的斷壁殘垣烏漆嘛黑,四根頂梁大柱倒的倒歪的歪,再不複昔日金殿景象。
唯有院落裡阿娘親自栽種的柳樹沒有被燒毀,風檀手指觸摸上柳樹粗壯的樹幹,想起兒時阿娘坐在樹下輕搖羅扇,将她抱在懷裡輕輕哼唱着的童謠。
“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鐘......”
“阿娘的爹爹說,想爹爹了就折根柳枝送到太師府,以後我的小永樂嫁個好兒郎,想阿娘的話,也折根柳條送到宮裡來......”
海東青落到風檀的肩頭,伸頭碰了碰她的下颌,風檀揉了揉它的頭,振臂一揮,海東青飛上枝頭,靜守着為主人放風。
風檀打開晉安送來的内宮敕造圖,在昏昧的光線裡辨認地道具體位置。大晄開國皇帝為防反叛竊國,在大晄皇宮底下修建了同樣規模的地宮,此事隻有當時負責建造的木工首,也就是晉安的祖輩知曉。
大晄皇宮是擺在明面上的,地宮布防卻是絕密,不過百餘年過去,大晄民富力強,這地宮漸漸地也就廢了,工部也不再着重保護這張秘紙,這才讓晉安有機可乘臨摹了一份出來。
未央宮是崇明帝為彰顯對皇後的寵愛再鑄的金殿,建得晚,自然也沒有設置通往地下的通道。不過風有命怕妹妹在後宮遇到不測無法逃生,遂悄無聲息炸開了條通道,知道此事的人寥寥無幾,崇明帝并不知曉,也正因如此,風檀才相信阿娘會在把她送出宮後來尋她。
可她沒有來。
風檀打開機關,暗道轟隆隆打開,一地灰塵乍起,她掩住口鼻走下樓梯。
地下通道黑漆漆不見五指,陳腐的木質味道侵入鼻端,風檀皺了皺眉頭,确定四周無人之後,點了根火折子照路。
走過一段潮濕靜谧的甬道之後,溫度漸漸下降,風檀凍得吸了吸鼻子,心中奇怪怎麼越走越冷。甬道不長,微光照亮前方緊閉的石門,風有命教導過風檀機關之術,她在門前摸索一陣,找到一排打坐的十八羅漢雕像,手掌握住第五個羅漢像輕輕旋轉,石門悄然打開。
極寒冷氣鋪面而來,風檀凍得手指泛紅,四周黑漆漆不見五指,她拿着火折子走到石壁前挂着的燈油前,将四面的燭燈一一點燃。
風檀吹滅火折子,回身仔細看着這間如同冰窖的密室,奇怪的是,這兒沒有一點冰,極地寒意來得莫名其妙。
風檀目光落在密室中央處壘建着蓮花高台,蓮花高台底下是圓形寒潭,她心中湧起奇怪感覺,心髒忽然怦怦跳起來,像是有什麼神秘力量驅使,風檀踏步上了台階。
随着她的靠近,蓮花台開始溢出大量冰霧,視線緩緩上移,粉色蓮瓣中央躺着的睡顔女子漸漸落入眸中。
冰棺之中,女子紅顔未老,她頭戴九龍四鳳冠,身着金紅雲理翟衣,閉眸神容恬靜慈悲,累月深年沉眠在此,手中緊攥着一隻粉嘟嘟的女娃式樣磨喝樂。
磨喝樂與她手掌一般大,是五歲小女孩笑意盈盈放風筝的式樣,仔細看來,磨喝樂的模樣與幼年永樂公主的模樣相差無幾。
風檀淚水滴落下來,全身氣力陡然卸下,她跌跪在蓮花冰棺旁,低聲哽咽道:“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