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家父子倆是兩個極端,一個太重兒女情長,一個卻是生性涼薄不問風月。
皇後隻能暗暗盼着兒子早日開竅,不然真把小娘子的心傷到了,日後再想挽回就難了。
-
這一日,直到夜色沉沉,裴琏才來到瑤光殿。
步入寝殿前,他問福慶:“她今日都做了些什麼。”
福慶如實說了。
得知她在素筝的陪同下接見了六局管事,裴琏稍微放心。
素筝姑姑是宮裡老人了,有她幫着壓場,便不會出岔子。
福慶觑着太子神情,“送走素筝姑姑後,太子妃就一直待在寝殿裡看書。”
“看書?”裴琏眉梢挑起。
待意識到他這念頭是存了偏見,他稍斂神色,提步入内。
殿内宮人們見狀,欲要行禮。
裴琏看着那道趴在美人榻上的嬌懶身影,擡手止住請安。
定睛再看,隻見輝耀燭火下,少女一襲輕薄的柳色裙衫,單手支頤,趴在榻上,面前放着一本書、一碟糕餅、一盤葡萄。
她兩條纖細小腿翹起,時不時晃悠兩下,半空中蕩出一道雪白弧線。
雖說姿勢不雅,但的确是在看書。
裴琏放下手,宮人們這才紛紛行禮:“殿下萬福金安。”
明婳正托着腮幫子美滋滋看着話本,陡然聽到殿内的請安聲,心下一驚。
太子來了!
她下意識将話本往枕頭下塞去,回頭張望。
當看到一襲朱色錦袍的太子就站在不遠處,她一個激靈,立刻坐直身子,“太子哥……殿下,你怎麼來了?”
裴琏見她這副慌張模樣,還有嘴角沾着的糕點渣,蹙眉道,“今日是大婚第二夜。”
依照祖宗定下的規矩,大婚前三日,須得在正妃殿内安置。
見她還呆呆坐着沒有半點下榻行禮的覺悟,裴琏隻能告訴自己“抓大放小”、“不拘小節”。
畢竟他還想在有生之年平蕩四夷,将漠北草原歸入大淵版圖,若是為了這點小事積郁動火,傷肝損壽,實不劃算。
“聽說你用過晚膳,便一直在殿内看書。”
裴琏走到榻邊,本想坐下,發現榻上又是水果又是糕餅,實在無地可坐,隻好站着:“你在讀什麼書?”
明婳聞言,面色羞窘:“就……随便讀的雜書。”
裴琏自幼刻苦,博覽群書,難得和這位小妻子有了個可溝通的話題,于是多問了一句:“書名叫什麼,孤偶爾也會翻些雜書,沒準讀過。”
明婳讪讪:“那應該……不會吧。”
裴琏垂眸:“嗯?”
明婳見他一副執意要個回答的認真模樣,隻好硬着頭皮,從枕頭裡将那冊書抽了出來。
“這本是《花園記》。”
“《花園記》?”裴琏疑惑。
“唔,就是講王母娘娘的園子有七朵花兒,有一日那七朵花兒化成人形偷溜下凡,分别遇上了她們的有情人……”
“然後?”
“然後七朵花兒和她們的情郎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經過種種磨難和考驗,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呀。”
明婳見裴琏若有所思,還當他對這故事也感興趣,立刻挺直小腰:“這話本寫得可好了,我最喜歡裡面大花和将軍那一對……”
剛打算展開講講,裴琏擰眉睇着她:“你平日就看這些書?”
明婳見他表情嚴肅,活像是兒時的古闆夫子,一時也沒了底氣,支吾道:“倒也不是隻看這個……四書五經也學過的……”
但四書五經學過就夠了,總不能天天捧着讀吧?那多無趣。
裴琏見她閃爍其詞,大抵也明白了——
她的确是個貪圖享樂、不思進取、毫無志向的嬌嬌女。
虧得他還以為她讀書知畫,并非那等不學無術之人……
這樣的妻子,與他的人生規劃完全是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一時間,心底湧上一種說不出是失望亦或是絕望的情緒,甚至有一瞬間想去尋父皇質問,為何給他定下這樣一門婚事。
娶妻取賢,眼前之人,與賢字毫不沾邊。
唯一可取之處,大概隻剩她的家世。
皇室與謝氏結為姻親,隴西北庭的百萬雄師,也能安心鎮守大淵邊境。
“殿下?你怎麼不說話啦?”明婳眨了眨眼,不懂太子為何突然闆起了面孔。
裴琏回過神,看着她清婉純真的眉眼,沉沉吐了一口氣:“你繼續看吧,孤去偏殿沐浴。”
明婳:“哦,好吧。”
待他離開,明婳心下咕哝,他是不喜歡看這種話本嗎?
可這話本很有趣啊,七個仙女談戀愛,一本書可以看七對呢!
直到半個時辰後,裴琏沐浴回來,明婳還捧着話本看得津津有味。
他輕咳一聲:“時辰不早了,該安置了。”
明婳正看到大花和将軍生離死别關鍵處,感動得熱淚盈眶,頭也不擡道:“殿下你先睡吧,我看完這兩頁再睡。”
裴琏:“……”
哪家妻子新婚第二夜,捧着話本讓夫君先睡?
他沉下眉眼,走上前,一把從她掌心抽出書冊,“不行。”
明婳:“啊!”
裴琏道:“夜深了,上床安置。”
明婳:“可我這會兒也睡不着啊。”
他又不陪她聊天,躺上床就說什麼食不言寝不語。
裴琏見她滿臉不服氣,眉頭擰了又擰。
少頃,他拽住她的手腕,直接拉下榻,“睡不着的話,那就和孤把昨晚未行的禮數補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