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枝下午在昭陽殿跪了近兩個時辰,直到日暮看守的宮人才鎖殿門離開,眼下她膝蓋紅腫走起路都有些困難。
沈洲離開沒多久,太後就讓夏嬷嬷來傳話,說是不罰跪,隻抄寫幾遍女誡就行,再讓她好生打扮去參加宮宴,莫要失了禮儀。
太後今日盛怒于她,又突然改了主意,宋南枝知道多半是因為沈洲。春杪幫她重新梳好發髻穿戴好,剛出殿門,東福又來了。
“世子讓您歇在殿裡。不必去宴席了。”
宋南枝沒想到沈洲會突然答應她,應了好,便折身回了殿。
手臂上的撓痕敷了涼膏沒那麼癢,可這疹子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沒多久又開始發癢發熱,春杪見着不忍心,便道:“奴婢給您取些冰來敷一敷能緩解緩解。”
宋南枝覺得也好。
冰塊在地庫裡需要走得久一些,春杪取完回來,遠遠望見紀護野在了宮殿外的甬道口徘徊。
想是要進去,卻又不敢。見春杪來了,急忙上前:
“南枝她腳怎麼傷了?可還好?”
紀護野剛從宴席過來,适才在席間聽瑞王妃說宋南枝不慎摔傷了腳很是嚴重,他放心不下想來看看。
春杪四下瞧了一眼,緊張道:“紀公子這可是姑娘與世子的宮殿,您直接這麼來,不怕遭人誤會嗎?”
紀護野怔了片刻,似才反應過來,忙躬身道:“對不住,是我一時糊塗。”
他渾身酒氣,身子也晃悠悠的,春杪擡手揮了揮,“紀公子您快走吧,一會兒被人看見,姑娘可說不清了。 ”
“哎,你還沒告訴我南枝她的傷到底怎麼樣了.....”
"姑娘好着,您就别操心了。"
“好,沒事就好......”
紀護野放松了一口氣,可臉色依舊憂愁得緊。
春杪見他有些不對勁,多心問了一句:“紀公子您今日怎麼也來行宮了?”太子都去了固州,他無端跑來行宮有些奇怪。
紀護野搖搖頭,苦笑了一聲。這行宮他本不該來的,或許不來就不會突然被指婚。
他勉強笑了笑:“無事,回去照顧你家姑娘吧。”
可能喝得有些醉,動作慢騰騰地:“阿姊近來身子不好,挂念得緊,若無事讓南枝回回信,或是去看看她吧。”
說完,落寞轉身。
甬道盡頭處,沈洲立在那,看着走向面前的人,并未讓路。
紀護野頓在那,難為情地解釋了一句:“我來看看南枝,聽聞她腳受傷了.....”
沈洲沒什麼表情,可陰影籠着,依舊讓人生寒:“少詹事這般關心,本世子該如何感謝?”
紀護野欲說些什麼,又咽了回去:“請世子待南枝好一些吧。”
言畢作了一揖,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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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春杪走得急,也沒看見沈洲已經過來了,隻對宋南枝回道:“紀公子适才來了門口,說是想見見姑娘。”
宋南枝微微蹙眉,“他怎麼會來此?”
紀護野不是魯莽之人,無緣無故絕對不會來找她。
“奴婢也不知道,他喝了好些酒,瞧着醉醺醺的,隻說聽見姑娘腳受傷了,所以想來問問。”
春杪将那冰塊鑿開了些,裹在方巾裡頭,抱怨了一嘴,“您瞧,怎麼他都知道姑娘腳受傷了,偏生世子不知呢。”
春杪以為沈洲不知道宋南枝受傷了,嘴裡咕哝了亦句。
可剛說完,沈洲便進了殿,悄無聲息的,主仆倆誰也沒有聽見。
春杪臉吓得慘白:“世子。”
宋南枝讓她先下去,随後亦起身行禮,問道:“世子今夜歇在這嗎?”
這個時辰沈洲都沒有回城,想是隻能歇在行宮了。這裡也不比在王府,殿外會有守夜的宮人,兩人避免不了是要睡在一處的。
春杪下去将殿門合上,沈洲支頤坐在對面,閉眼,一言不發。
宋南枝也沒再問他,将包裹好的冰塊敷了一陣,随後放置在一邊,伏在案幾上繼續抄寫女誡。
太後的命令她自不敢拖延,将那女誡一遍遍抄着。她寫得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每一個字都清麗婉約,極是好看。
紀野曾經說她,字如其人,也像個溫柔美人,讓人忍不住就想多看幾遍。
不知過了多久,宋南枝擡眸時發現對面閉眼坐着的人,已經睜開了眼,正凝眸望向自己。
想或是兩側的燭火太亮,宋南枝建議道:“時辰不早了,世子去床上歇着吧。”
沈洲依舊沒說話。
宋南枝複又低頭去寫。她背後的窗扉半支着,夜裡湧着些涼風進來,将少女沐浴過後滿身馨香都散了開來。
她披着青綠的薄綢,長發松松挽着,眉間微微一蹙,方才的風将紙張的角吹翻起來,有幾個剛寫好的字被蹭糊了。
她幹脆停下了筆,看向沈洲:“世子是有話想對我說嗎?”春杪前腳回來,他後腳就到了,她猜他是撞見了紀護野。
“你倒是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