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像太空中相撞的兩顆小行星,隻有畫面沒有聲音。無聲無息,除了彼此,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楊青芝終于徹底收回目光,頓了一下才問:“哎張小姐,咱們林老師跟蕭總,是很熟嗎?”
張渺笑笑:“還可以吧。您一開始要來我們畫廊,不就是因為我們參加了Gleam的拍賣會嘛。”
張渺試圖把話題引回作品上,但楊青芝還是想問到底:“是呀,能被Gleam認可就已經是一重保障了,不過我以為林老師和Gleam是單純的合作關系,沒想到……蕭總居然親自接待。”
她看向張渺,又看向展架另一邊,那兩個人說去找畫,找了這麼久。
這眼神一出來,張渺當即了然,這是覺得能進Gleam是全靠和蕭經聞有交情。其實這事兒說起來也不難解釋,含糊說是舊友就行,料想楊青芝不會一直追問。
然而張渺同樣也知道她老闆的脾性,如果被人誤會靠關系才進拍賣會,那她老闆估計能背過氣去。于是張渺隻溫和地笑笑,說:“可能是因為隻有蕭總能開倉庫的門吧,您想想咱們過來那幾重大鐵門。”
言之有理,但無法說服楊青芝,畢竟眼見為實。那兩個人剛才分明在朦胧的暗燈下對視又擁抱。
直到林從沚空着手過來,告訴她油畫狀态不好需要修複的時候,楊青芝很随意地笑笑,說那就下次吧。大家心照不宣,楊青芝是不打算買了,卡洛安那邊的人恨蕭經聞入骨,二十幾萬塊怕是甯願扔海裡也不會願意送給蕭經聞的人。
但面子上還是客客氣氣的,蕭經聞把他們送到樓下,寒暄兩句說今天白跑了一趟,楊青芝擺擺手說沒什麼。
上電梯前她裝作閑聊地問:“蕭總是不是還沒結婚呐?”
蕭經聞知道她在試探,于是搖頭:“還沒。”
“對象有嗎?”
“沒有。”
楊青芝挎着她精緻的小包說:“過段時間呀,我們酒廠的幾個經銷商辦活動,請了不少明星藝人,蕭總到時候過來捧捧場?”
楊青芝說這話的時候快速觀察了一下林從沚的表情。果然,她見林從沚隐隐紅了眼眶,慢慢低下頭,手在牛仔褲口袋裡摸索着什麼。她猜大約是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時想着真是個控制不住情緒的人。
結果林從沚摸出一包紙巾,迅速抽出一張,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張渺拍拍他背:“是不是感冒還沒好透啊,這都多少天了。”
蕭經聞則迅速四下看了看,果然一樓大門有人搬了好幾筐鮮花。他抿抿唇,扭頭去按另一個電梯,員工專用的,他進去刷了下自己的工作卡,說:“坐這部電梯吧。”
林從沚逃似的先一步進去,朝蕭經聞點點頭算是緻謝,楊青芝不明所以。
蕭經聞說:“楊總您那個活動我可能挪不開時間,最近在籌備拍賣會前的預展,您也看見了,那些是送過來裝飾預展的花,不好意思。”
蕭經聞這句話公事公辦,下一句就滿是私情了:“林老師,過敏多喝水,有不舒服給我打電話。”
“……喔。”
電梯門關上後,蕭經聞徑直走去一樓前台,前台的兩個姑娘正在簽收這些花。三筐不同品種的鮮花,這些是樣品,送過來叫Gleam挑選的。
“蕭總。”夏季拍賣會的項目經理之一韓經理正在和前台一起檢查鮮花,見到他,走過來打招呼,“您是要看看花嗎?”
韓經理是老員工了,五年裡蕭經聞從不過問展出的這種小細節,但還是問一嘴。
蕭經聞點頭,他瞧了眼地上的三個筐。
韓經理介紹說:“六類樣品,我們會選三類花做裝飾,丁經理的意思是以粉色花為主體,因為這一季畫作拍品裡有一幅粉色玫瑰。”
“今年不用鮮花。”蕭經聞說,“樣品的款付掉之後告訴供花商接下來不需要了。”
“好的。”韓經理點頭應下,老員工的素養是不問原因,不問方案,直接提出建議,“那麼裝飾物換成熱帶水果?鳳梨芒果這些顔色漂亮而且帶有清香,展會結束後分發給員工們。”
蕭經聞點頭:“可以。”
正式的拍賣會之前會有一個預展酒會,所有拍品會在預展會上展出,時間是正式拍賣會的前一個禮拜。
預展酒會在Gleam持有股份的酒店裡,不像拍賣會那麼嚴格,一份邀請函可以攜帶兩位同伴。
張渺帶上了小晨和隔壁咖啡店老闆,老闆叫邵恒,因為是畫廊隔壁鄰居,張渺又是比較熱愛社交的人,Gleam的酒會,不來白不來。
邵恒是個挺開朗又直白的人,一進來就兩眼發光,感歎道:“林老闆,我靠,我隻在電視劇裡看過這種場面!”
林從沚偷偷嗅了嗅,沒聞見花香,他記得前幾天過來還看見了他們訂的花。
其實今天預展會林從沚不太想來,那個擁抱幹擾了他好幾天,情緒保養不到位就落不下筆。更何況他畫的還是蕭經聞飄在他露台上的西裝。
那天他拍下來蕭經聞晾在他露台的西裝,底色鋪上之後又怎麼畫都覺得不對勁。
灰色的天和黑色的西裝,他是個有絕對色感的人——雖然這個說法不像絕對音感更被認可,但那種冷調的灰和冷調的黑讓他非常矛盾,因為無論如何記憶中的那天是暖色的。
即便那天他斷連了蕭經聞車裡的藍牙,即便那天他真的決定不能重蹈覆轍,但那天依然是暖色。
今天依然斜風細雨,進來展廳的走廊地上鋪着吸水材料的地毯,讓客人們進到展廳裡不會留下水痕鞋印。
林從沚穿一件天青色中式開衫,白T恤,水藍的稍寬松的牛仔褲。美院生嘛,美院生最狼狽的樣子隻能在畫室裡。
他老神在在地對掖着手,長袖遮到手掌。他進來展廳後多多少少吸引了些目光過來,不過他不在意,偏頭問張渺:“他們水吧台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