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從沚低頭看了眼自己沾着顔料和光油的純色T恤,再擡頭,平和地看着他:“你認真的嗎?”
“嗯。”蕭經聞說,“過來的路上看見一家火鍋店。你這衣服……是本來就這印花嗎?”
原來他以為顔料和油是這件T恤原生的一部分,林從沚抿抿唇,說:“沒事就這樣吧,走吧。”
“你有衣服給我換嗎?”蕭經聞指指自己,“我這樣估計明天上不了班了。”
“啊。”林從沚恍然,這樣得感冒,而且他頭發還濕着,“有,你順便沖個澡吧。”
“好,謝謝你。”蕭經聞微笑。
結果就是蕭經聞留了一套西裝在這裡晾着,起先林從沚很擔心他說‘等這套西裝晾幹了我就來取走’因為黃梅天的嶼城别說西裝晾幹,西裝别給他挂得潮到變形他都要去龍王廟裡磕個頭。
還好蕭經聞說的是第二天會叫幹洗店過來拿。
再次坐進這輛大衆,林從沚率先拿出手機,點開設置,點開藍牙。然而指尖懸停在那個‘忽略此設備’上遲遲按不下去。
旁邊蕭經聞扣上安全帶,穿着林從沚的oversize短袖和寬松的大碼休閑褲剛剛好。
見他拿着手機猶豫不決,蕭經聞倒是笑了笑,說:“想斷就斷呗,回頭連邁巴赫上。”
林從沚回過神,也跟着笑了下:“算了。”
“怎麼?”
“再聽一路吧。”
還是那句話,他們兩從來沒有什麼恩怨糾葛,沒有第三者介入,也沒有任何不可抗力。如今像朋友一樣在雨天裡吃個火鍋,然後各自回去。林從沚最後說了句路上小心,還是點下了藍牙裡的‘忽略此設備’。
蕭經聞苦笑了下說:“來真的啊?”
林從沚點頭,也跟着笑:“你也是來真的啊?”
車靜靜地停在雨裡,雨刮器在左右搖擺,膠條和車擋玻璃發出‘嗚嗚’的聲音。
蕭經聞苦笑是他怎麼真的斷連這個藍牙,林從沚笑是無奈他怎麼不明白——這場戀愛再來一次,臨到最後多半還是重蹈覆轍。
最後是林從沚跟他說路上小心下了車,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也知道蕭經聞想要什麼。
一個追求最自我的藝術畫作,另一個則志在斂盡天下财。
曾經Gleam準備‘造神’,被林從沚拒絕。蕭經聞當時崩潰地問他到底圖什麼,錢和名總得圖一個吧?林從沚更是不懂,他在蕭經聞嶼城富人區的獨棟别墅裡反問他:我就不能什麼都不圖嗎?
蕭經聞指了指那棟别墅頂上十萬歐元,每三個月從歐洲過來專人清理的水晶吊燈,又說:這個社會,你真要做一個純粹藝術家,可過不上這樣的日子。
确實,這一點林從沚沒得辯駁。
他确信自己不是那萬中無一的莫奈,也很肯定目前他的一幅油畫起拍價不會超過十萬。所以蕭經聞講的沒問題,并且相當精準地打在他最痛的點。
林從沚必然會反擊,他跟蕭經聞說,對,我就是不缺錢才不圖錢,誰像你啊跟窮了三輩子似的,唐代的琴說砍就砍,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在你看來是有真正的,除錢以外的價值的東西嗎?
現下想想……真窒息啊。
林從沚關好畫廊的大門,在app上預約保潔明天過來。畫廊一樓泥污滿地,他直接上去二樓,二樓走廊盡頭的露台不是開放式的,它有一道窗戶,因為風雨太大,窗戶關着。
露台上挂着蕭經聞的西裝,風将雨水吹在玻璃上,外面路燈是鵝黃色,整個畫面裡僅有的,虛在背景裡的暖色。他掏出手機對着露台拍了張照,一般這個動作,是準備畫下來了。
和蕭經聞複合這件事情,林從沚一直不敢去深想,他慢慢走回卧室,換上拖鞋,去衛生間洗澡。深想來會搞得自己很痛苦,這五年自己有成長嗎,對方有變化嗎,重新在一起,還會重演那樣互相殘殺嗎。當初自己對他說的,‘我希望你堅持你認為正确的事情,走你認為正确的道路’說這話的時候痛心嗎。
正是因為愛他才這麼說,林從沚愛的就是那個斂财時候不擇手段的殘暴之人。蕭經聞亦是如此,蕭經聞愛的就是那個純粹的美院生。
他們都希望對方在選擇‘愛情’和堅定‘自我’之中選擇後者——否則那就不是自己愛的人。
林從沚離開蕭經聞的車後,回來畫廊,不知道怎麼了,所有動作都慢吞吞。他推開衛生間門,看見被移動過的洗發水和吹風機,站了半晌才開始洗澡。
他洗得也很慢,好像在舍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