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第一間就是大介租住的地方。這是我第三次來這裡,他租下這間房子沒過多久就......我們隻有搬家當天來過,第二次來時這裡就已經是空房了。”
他拿出鑰匙,插入門鎖。
咔嗒一聲。
出于謹慎,萩原研二上前一步,扶住佐佐木先生的手,“我來吧,這麼久沒人住,裡面可能有些灰塵,您等我先散散灰再進去吧。”
佐佐木先生沒有異議。他後退一步扶住似乎已經怔愣着失了魂的年邁老伴,看着面前的年輕人按下把手。
推開門的一瞬間,萩原研二就察覺到不對。
他習慣性多考慮一點,謹慎地隻開了一條隻比成年□□頭大一點的門縫,但即使隻有這點縫隙,也足夠他瞬間察覺到門後流動的空氣不正常。準确來說,空氣中灰塵的含量和地面的整潔度完全不像好幾天沒有人來過的房子,他迅速反應過來,有其他人來過這裡!
就在這時,“滴”的一聲,某種機關似乎開始啟動,昏暗的公寓裡突然亮起一個泛着紅光的計時器,就在距離門口不遠處。
萩原研二瞳孔一縮。
00:00:20
00:00:19
00:00:18
一瞬間,爆炸聲混雜着痛苦的嘶吼闖進他的耳膜,伴随刺耳的蜂鳴聲,萩原研二的右手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他的瞳孔開始渙散,面前昏暗公寓裡僅剩的光亮、那個正在跳動的計時器似乎成了唯一占據他視線的東西。巨大的恐慌和心悸把他釘在原地,頭痛和反胃感一齊炸開,身體像被裹在一隻巨大的手裡緩緩攥緊,缺氧、無法呼吸、死亡——死亡——死亡——
“孩子,你怎麼了?”
佐佐木先生的聲音那麼模糊,計時器的跳動聲卻清晰如擂鼓。
面前鮮紅的數字依舊在無情地墜落。
00:00:17
00:00:16
00:00:15
似乎有一千個佐佐木先生發出模糊的問話:“孩子,你還好嗎?”
但是那片鮮紅是如此刺目,狂亂地對他叫嚣着:死亡!死亡!死亡!
“......”
冷汗從萩原研二額角落下。
不行。
不可以。
不能死。
佐佐木夫婦還在這裡。我答應了真弓,不可以死。我是警察,我要救人。我是警察——你已經不是警察了!不,不對。不要愣着了,救人!
我是警察。我是警察。我是警察......
萩原研二的左手忽然抽動了一下,他狠狠鉗住正在顫抖的右手,力道之大幾乎扣出血痕來。
他垂着頭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快去按電梯......!”
他幹咳一聲,拽動自己僵硬的身體,奮力将佐佐木夫人架在身上往前拖。
萩原研二幾乎在嘶吼:“還有十五秒,那裡面有炸彈!快去按電梯!”
佐佐木先生終于反應過來,下意識聽從指令快步邁向電梯井。幸而6樓A棟離電梯井的距離夠近,電梯也還沒去其他樓層。萩原研二跟在他身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将佐佐木夫人也扶到電梯前。
他的心跳正在急速轟鳴着,無法準确地使用心率進行計時,跑到電梯門邊就意味着無法目視倒計時、放棄知道爆炸前的剩餘時間,但不跑意味着必死無疑。
生死時刻,曾經經曆過無數次訓練、屬于爆裂物處理班王牌拆彈手的大腦不用思考就瞬間做出了逃跑的判斷。
心理學上有一個概念叫做“flight or fight”,戰鬥或逃跑反應。當遇到突發情況或危險時,人類的丘腦下部會産生應激反應,去甲腎上腺素極速分泌,在經曆壓力的兩秒内大腦神經系統将迅速做出判斷——是留下應敵,還是轉身逃跑。
而在拆彈手的世界裡,面對已經啟動的倒計時,第一個選項從來不曾存在。
他在爆裂物處理班經曆的無數反應訓練、繞線練習、手指靈活度訓練、每天日複一日的往返跑和負重跑、手持着水平儀從歪歪斜斜到奔跑時依舊穩如泰山,每一次摔倒再爬起,都是為了将大腦神經系統做出反應所需要的那兩秒壓縮到極緻——1秒、0.5秒、0.1秒、乃至0秒。
炸彈面前沒有僥幸。
電梯發出“叮”的一聲,萩原研二一手拖着佐佐木夫人,一手用力将佐佐木先生按進電梯。他轉過身用左手瘋狂按動電梯的關門鍵,死死盯着電梯門不緊不慢地關上。
在電梯門和上的一刹那,炸彈爆炸了。
“轟——”
爆炸沖擊瞬間正面穿透電梯門,拍打在電梯内的三人身上。
萩原研二早在爆炸前就背過身死死護住了佐佐木夫婦的頭。他閉上眼悶哼一聲,幾秒後忍不住咳出一口鮮血。五髒六腑全都絞着痛,爆炸沖擊耳膜造成的耳鳴聲瞬間占據大腦的全部注意力。
幸好,電梯井和電梯纜繩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在輕微的晃動中電梯開始緩緩下降。萩原研二回頭死死盯着電梯門口不斷跳動的數字,頭一次這麼希望電梯能降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直到降到一樓,電梯再次發出“叮”的一聲,屬于人間的陽光終于穿過緩緩打開的門縫照了進來,遠處隐隐綽綽地傳來管理員模糊的喊叫聲和腳步聲。
意識到獲救的那一刻,身體和精神的疼痛終于壓過了勉強保持清醒的意志力。萩原研二緩緩阖上眼,終于暈了過去。
成百上千次的訓練、曾經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到底沒有背叛他。雖然這份回報來得太遲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