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奈美點頭:“工作室不僅僅存放着修理工具和各種零件,還有萩原君和他的朋友收集來組裝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小東西,佐佐木先生每次都會興緻勃勃地研究許久。”
“我想你是借了某個店員的名義把他約到這裡,在行兇之後又從他手機裡删除了那條短信吧?”星野真弓說,“比如這樣,【佐佐木先生,我是修理店的萩原,最近我收到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東西,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然後,佐佐木大介就會無知無覺地踏進這個專門為他準備的陷阱。”
“......”上野廣子低着頭,沉默不語。
“甚至,這件事隻有你一個人能做到。佐佐木大介是個念舊的人,他身上那件衣服、腳上穿的鞋子都有很明顯的磨損和修補痕迹,但他從來沒打算換掉過,就像他從來沒打算換掉過手機密碼一樣。”
“我們和他的關系隻是點頭之交,隻有作為他前女友的你才會對他的手機密碼一清二楚。”
上野廣子低聲道:“......你說了這麼多,證據呢?”
星野真弓将視線移開,望向正蹲在屍體旁小心翼翼地握着一塊手帕、從口袋裡取出手機的江戶川柯南。後者低着頭,因為深入思考而難免松懈僞裝,流露出一種不符合年齡的嚴肅表情。
她不禁彎了彎眼。
“警察先生們可以請技術人員複原佐佐木先生手機裡的短信記錄,就算你特地新買了電話卡,甚至可能用了一次性手機,但對于警方來說,調查發信人身份也隻是小事一樁。”星野真弓看向目暮警官,“我說的沒錯吧,警官先生?”
目暮警官一愣:“......确實是這樣。”
他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十分鐘前,星野真弓還是謀殺案的嫌疑人,十分鐘後,她三下五除二就洗脫嫌疑,變成了被誣陷的受害者。
“.......”上野廣子徹底沉默下去,半晌,她低低笑了一聲。
“你果然很聰明,星野真弓。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專門挑選你作為替罪羊嗎?”
星野真弓眨了眨眼:“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啊。那麼,我也知道哦——”
她勾起一個略帶惡意的笑容。
“你覺得我就是佐佐木大介的出軌對象吧?”
“啪嗒”一聲,高木警官手中記錄案情的記事本掉到了地上。
他一臉震驚。
“诶??星野小姐你和佐佐木先生是這種關系嗎???”
“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大介他...雖然确實很喜歡跟摩托車有關的東西,但根本沒有狂熱到需要每周都專門跑來這家店的地步。”上野廣子一字一頓,眼睛裡隐藏起來的仇恨終于顯露了出來,“況且他跟那位萩原先生的關系也沒好到這個地步吧?如果不是我仔細調查的話,根本不知道他還有這樣一位朋友!”
“一個月前我正好路過,遠遠看到你打開門将他迎了進去。我直覺不對,趕緊發短信問他在哪裡,他卻回答我自己正在公司裡上班。”上野廣子死死攥着拳頭,“為什麼他要對我隐瞞和你見面的事情?我可是已經和他談婚論嫁的女朋友,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秘密——除非他出軌了,而你就是那個第三者。”
“他頻繁出入這家修理店,根本不是為了去見萩原研二,而是為了見你,星野真弓。明明......明明還差一點我們就要結婚了......但是全都是因為你,全都是因為你們……!”
“所以,我知道這件事後就決定立刻分手,然後在今天這個我們約定好簽下婚姻屆的日子,親手殺死他,嫁禍給你!”
她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終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掩面哭了起來。
星野真弓卻隻是安靜地看着她。
上野廣子的抽泣仿佛被相隔在世界之外,寂靜的風從久遠年代吹向曠野,日暮在地平線上化為熔金,她走在一條無人問津的路途上,不期待任何人的諒解,也從未抱有不誤傷他人的決心。
因此她垂下眼,并沒有反駁。
.
兩個小時前。
星野真弓緩緩吐出一口煙,靠在小巷布滿瀝青的石灰牆上望着天空。她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三兩隻流浪貓正聚集在幾米開外的小巷盡頭,圍攻一個塞滿了貓糧的小碟子。
她維持着仰頭的姿勢發了會兒呆,等到指間的煙燃盡了,才低頭活動有些僵硬的脖頸。
快到九月底,東京的天空好像蒙了一層灰,從狹窄的小巷裡望去,天空沉沉地壓着地面。她腦子裡還在轉着早上的會議,慢吞吞地掏出手機開始查看郵箱。
佐佐木大介就是在這時路過這條小巷的。
他的身影一閃即逝,小巷角度刁鑽,星野真弓站的位置隐蔽。她在牆上碾滅煙灰,掏出一隻小小的證物帶将煙蒂收起來,沒思考幾秒就把佐佐木大介的臉和他本人對上了号。
出于多年經驗,她并沒有把這件事看作巧合。
“研二,是我,”她迅速撥通了某個号碼,“你今天叫了113号過來嗎?”
佐佐木大介,男,34歲。
藥品監測員。在厚生勞動省下屬、藥品與醫療器械管理局(Pharmaceuticals and Medical Devices Agency,PMDA)新藥審查一部任職。
在[零]組負責管理的分布在全國各地的協助人裡,他的編号是113号。這是個相當靠前的數字,意味着他協助的事務有相當意義上的重要性。
事實也的确如此。佐佐木大介正在跟進一個長期情報收集任務,每周都向警察廳提交報告。竊取PMDA的内部數據是違法的,公安警察可以給他提供清掃痕迹的幫手,而他必須得保證自己不被發現。出于謹慎,他一直都采用最原始的物理傳遞法。
原本他不應該來這家摩托車修理廠進行彙報,但十分湊巧,他是個摩托車愛好者,與其硬生生捏造出一個愛好,還不如利用已經存在的事實。他每周都固定拜訪這家修理廠,遞完U盤也會認真打量擺在店裡的零件,久而久之,竟真跟隻以“店長”身份同他打過幾次照面的星野真弓混了個面熟。
小時候家裡就開修車廠、長大了還在繼續折騰機車的萩原先生此時正在超市裡采購。
他歪頭夾着手機,從貨架上拿下一瓶牛奶:“113号?沒有。”
“距離上一次會面才過去不到一周,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星野真弓眯了眯眼。
她繞過路中間窩着的一群流浪貓,微微側身探出巷外看着佐佐木大介走進修理店:“他很鎮定,走路姿勢也沒有異常,應該不是突發情況。”
“113号來店裡了?”萩原研二一怔,“他沒有事先告知我任何信息。稍等,我馬上回來。”
星野真弓收回視線,迅速回憶了一遍最近跟進的所有工作:“……你盡快回來吧,我不方便露面。”
超市裡的萩原研二看着挂斷的通話界面皺眉。
他已經從警察系統裡退出很久了,但屬于警察的靈敏還在——他直覺有什麼事超出了掌控。
他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店裡。
但死神的腳步如此突然而匆忙,鮮血從佐佐木大介腦後漫過貨架支腳,靠在小巷裡的星野真弓閉上眼,安靜呼吸。
十一年零三個月後,她的生命即将再次開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