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人正在經曆傷痛,但大家還是要吃飯,然後活下去。
月明星稀夜,官道外幾座小山丘環抱中的一處草地。林家村人各自領走今晚的飯食,一家或是兩家擠在一塊角落狼吞虎咽。
“爹,怎麼沒有大米粥?”小男娃嘴裡咬着一大口雜面饅頭,學着父親的樣子懶散靠在闆車邊,心裡嘀咕許久,昨夜在驿站那弄出不是好多糧食,才吃一頓就不見影。
小男娃的爹沒做聲,夜色将他的複雜神情掩蓋住,微皺的眉心随着扭頭的動作轉向人群處,隻見族中說話聲最響的幾房人都湊在火堆跟前好像在說說笑笑。
他記得拿東西到做飯那邊,陶鍋裡散發出米粥鹹菜的香味,晚上做夢都忘不了。
手上的幹糧噎得嗓子眼不舒服,男人眉頭的紋路更深。倒是旁邊另一個差不多年紀的接話道,“牛娃子,咱吃什麼得看族長他們安排。”
牛娃子不服氣地瞪一眼二愣子,他這一天到晚都幹活。八叔公安排他們幾人去挑水砍柴時,二愣子偷摸跑去撿野棗。
“你撿的野棗給我一點。”牛娃子道。
二愣子嘿嘿一笑,把最後一口饅頭咽下,“我家得留着當口糧。”
二楞子這名字聽着好似不大聰明,但他其實是個膽子很大又敢幹的。
就比如趁着天黑,他見人都在忙,自己找到林子邊的一棵野棗樹摘一兜野棗,可惜被牛娃子眼尖看見。
兩家在村裡是鄰居,關系卻處得不遠不近。
當年二愣子爹和牛娃子爹都是入贅林家村,如今婆娘去了,家裡窮得響叮當。要抱團站穩腳跟,又怕對方先發财把自家甩下。
“爹!我明日不幹活,去撿果子挖野菜也成。”牛娃子轉頭過去,面上氣不過,但二愣子爹在一旁,他不敢動手掰扯。
牛娃子想,老些人呢,總有幹活的。
二愣子爹不比兒子隻顧着眼前的好處,回頭讓人知道兒子偷奸耍滑可不行,“牛娃子,來,二楞跟你說笑呢,哪能不分。”
牛娃子眼睛一亮,見二愣子爹手裡滿滿一把野棗,馬上往嘴裡扔一顆,“好吃,爹,你嘗嘗。”
牛娃子爹沒接,将視線從幽深的林子收回,“你倆把野棗收好點别讓人知曉,以後不許偷摸亂跑。萬一被什麼毒蟲毒蛇咬了,哭都沒地兒。”
這話讓兩人想起茅草屋裡死了的大丫爺爺,聽大人們議論,他裹着條破草席就埋地裡,連塊木牌都沒立。
兩人不懂沒木牌有什麼影響,從大人們的語氣裡隐約感覺這是件很慘的事。
另一頭陶鍋裡的鹹菜粥越炖越香,林澤聞着味把沒滋沒味的饅頭、餅子吃幹淨。
曹寡婦挺不好意思,她拿自家的糙米跟族長換一小碗大米,專門給兒子熬成軟軟爛爛的粥。林澤一直盯着,她一邊舍不得,另一邊怕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