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糧食,就有了盼頭。
晚上,一籠籠冒着白氣的饅頭端上院子裡,幾張破爛的桌凳拼成一大張長桌,大夥眼冒綠光,卻沒有人吵着要開飯。
肚子餓得受不了的娃們直勾勾地看着白米飯,手裡的碗裝着燒開的熱水一下一下往嘴裡倒,像是伴着大米飯吃。
幾個準備分飯菜的婆嬸陸陸續續就位,隻等着最後那一大鍋白米粥。
林澤盤腿跟幾個同齡的夥伴坐一塊,這些都是平時跟他們家來往較多人家的孩子。
對林澤這個家族之星雖說心裡敬畏,但好歹也是一塊說過話吃過飯的。
“澤哥兒,我聞着是不是還有臘肉味?”三叔公家的大孫子林江比林澤大一歲,長得高高瘦瘦,是個活泛的性子。
林澤肚子那些面包估計是消耗得差不多,現下聞到米飯香,肚子餓得一直唱空城計。
但周圍五六個小夥伴都看着他,實在不方便露出一股餓死鬼托生的樣子,林澤悄眯咽下湧出的口水維持住人設,“像是。”
大夥都佩服地看向他,不愧是少爺,大米粥和臘肉都忍得住。
他們已經咽口水好久。在家一年到頭也沒吃過幾回肉,更别說大米粥,好些人家碰都沒碰過那金貴的東西。
除此之外,不遠處還有另一群歲數差不多的小孩。他們不僅眼饞那飯菜,同時還偷偷往林澤這個小團體頻頻看來。
次數多了,林澤就發現他們的異常,為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大江哥,那邊的哥哥弟弟們你認識嗎?”
林江很想撇撇嘴,眼底有些不屑,那都是族裡窮人家的小孩,平時大家都玩不到一塊。但林澤喊得親切,他不好掃興。
“哦,我也不大認識,總歸是咱們林家的。”
二房堂弟林河确是認得,他咬着手指頭,有點含糊不清,“澤哥兒,中間那個最大的,我記得叫石頭,他打架好兇的。”
看來是領教過的,林澤心裡有了想法。眼睛望去,火光中的十來個瘦瘦小小的小孩,面無表情。見他看來,都低下頭或是偏過臉去,不敢與他對視。
林澤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神情,他這麼吓人?
記憶中原身從來沒幹過欺負人的事,天天待在家裡讀書,也沒那個作案時間不是?
中間那個叫石頭的少年卻在林澤收回視線時,擡眼看過來。
兩人對視時,林澤朝他微微點頭,他愣了一下,稚嫩的臉頰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去。
最後的一鍋粥終于出來,幾個小夥伴趕緊端着碗回自家隊裡。林澤挨着林沐,他剛才沒拿碗,林沐給大哥遞來一個。
“阿奶去幫忙監督分飯。”林沐小聲跟大哥說,“大家都怕分得不公平,要阿奶和五叔婆、八叔婆去看着才行。”
林澤往中間那塊放着飯菜的地方看去,果真見老太太在那站着。
頭一次吃大鍋飯,有這種擔憂也是正常,糧食對每個人都像命根子一樣重要。
見分飯菜的婆嬸們揚起大勺子,衆人蠢蠢欲動,隻等族長發話。
林澤見勢不好,一會亂起來弄倒人或是飯菜都是大麻煩,連忙起身大聲道,“咱們排個隊,千萬别搶!”
說完趕緊看向老爺子那邊,林老爺子抽着煙的手頓了頓,目光在大孫子臉上掃過,眼底透出一絲贊賞。
隻見他緩緩把煙槍放下,起身道,“澤哥兒這說得對,等會亂起來,弄傷自家人,或是把飯菜撞倒,誰都沒得吃。這樣,老人小孩先排前頭,女人男人在後頭。不老實的最後再分。”
這話不是商量,老爺子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誰都不敢造次,特别那十幾袋糧食還是老爺子弄來的。
大夥吵吵嚷嚷,還是按照要求找個地方排起隊來。
林澤林沐都是見過怎麼排隊的,自覺去維持秩序。幾個當過捕頭的叔叔和懂這些的少年見勢加進來一起幫忙。
很快就将隊伍弄好,前頭的老人帶着小孩已經開始吃上飯菜。
後頭伸長脖子等的大人心裡熱乎不少,漸漸也感覺到這樣排隊的好處。
“确實快上不少啊。”隊伍裡有人就小聲議論起來。
旁邊的人點頭附和,“要是一窩蜂湧上去,咱們這碗粥怕不是都得撒完。”
“哈哈,可不是說讀書人腦子活,咱們跟着族長,等安定下來,盛哥兒到京城考上進士老爺,咱們林氏一族不得馬上興起?”有人端着碗就暢想道。
其餘人像是突然點透某個神經似的,眼底那股滾燙的想法是擋也擋不住。
當年他們不就是靠着族長過上好日子的嗎?
有個縣尉老爺在,村子裡交稅、征徭役都沒有人敢耍手段欺負他們,鄰近的村子哪個不羨慕他們林家村?
要是出個進士?
不,兩個進士,那是何等風光?
簡直不敢想,這哪是逃難,分明是去奔大好前途呐。
林澤聽了一耳朵,不由看那大伯一眼。
心想,您可真敢想象呐,我這披着皮子的冒牌貨可不咋會讀書。
一個純理科生,文言文那一套隻怕天分相當貧瘠……
兄妹倆是等小孩那隊排完,才拿着飯碗去領吃的。
一碗粥,兩個雜面饅頭,兩筷子鹹菜,這是今晚的飯。
他們回到原來坐的地方朝老爺子那邊示意,方才慢慢吃起來。
一些小夥子根據聚在一起,大家吃下幾口飯菜,精氣神又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