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不離十,就是鄭家。
老頭不敢跟她開口,所以才瞞着她。
易思齡咽下委屈,強迫自己冷靜,随後從包裡抽出一張面值千元的港鈔,遞給服務生,“麻煩帶話給這位謝生,我正在熱戀中,沒心情和不相關的男人聊天。讓他哪邊涼快滾哪邊去,别丢人現眼。”
她想出氣,話說得重,要怪就怪這個不長眼的謝生,撞她槍口上了。
服務生覺得自己倒黴透頂,賺個小費而已,怎麼這麼難。
露米強行接話:“公主和未婚夫好甜啊。”
易思齡無辜:“嗯?我有說是未婚夫嗎?”
“……”
易樂齡連忙拿腳碰易思齡的腳,意思是你别沖動。易思齡回蹭了下,告訴她沒事,随後笑盈盈地,朝呆若木雞的露米眨眨眼,“下次我把男友帶來一起玩啊。”
不出意外,這消息将不胫而走,迅速傳到鄭啟珺的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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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包廂内。
那倒黴的服務生僵硬地站直,雙眼緊盯地面。
“她真這麼說?”謝明穗不死心,非要讓服務生把易思齡的原話一字一句複述出來。
服務生越說越小聲:“這就是原話,易小姐說她有男友了,正在熱戀…沒心情和别人聊天…讓…讓…滾…”丢人現眼他沒敢說。
謝明穗眉心一僵,好吧,原話更難聽。她遞給服務生小費,示意他下去,随後不動聲色看了斜前方一眼.
冬陰功火鍋不停冒着白霧,掩住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男人霏玉般的長指握着筷子,慢條斯理進食,沒有說話。
“小嫂子肯定是不知道婚事…”謝明穗打圓場,試圖緩和波濤詭谲的氣氛。
“我信她不知道!不是易家說的兩個月後辦婚禮嗎!”謝知起拍桌而起,一張俊臉憋得通紅,“好啊,欺負我們謝家是老實人?我現在就去找她問個清楚!”椅子在地面上劃出滋啦的聲音。
“回來。”沉沉的兩個字。
謝知起腳步頓住,不敢輕舉妄動,但到底憋屈:“哥,她居然敢讓你滾,她以為她是誰啊?特首都不敢跟你擺譜!”
這話不誇張。如今港島受美洲金融危機影響,市場萎靡下行,和内地的捆綁加深,對内地的依賴也加深。藍曜集團作為内地五大财團之一,近兩年響應政策,加大對整個灣區的投資,推進了好幾個百億項目。這次來港,特首全程親自接待,陪同的還有濱市市長。
謝浔之眼眸半垂,端正地坐着,高大的身軀筆直而挺拔,一張平靜的面容讓人猜不出心思,“我和她還沒有結婚,她現在有戀愛的自由。”
謝知起覺得大哥瘋了,這種鬼話也說的出口,他心痛地道:“…哥,你醒醒啊,她就是在給你下馬威,我承認她長得可以…好吧,也不止是可以…你一時被蠱惑情有可原,但這可是綠帽!綠帽!二姐,你來勸!”
謝明穗嫌棄地掩住鼻,選擇沒聽見。
謝浔之不緊不慢擡眸,看向自己毛躁的弟弟,“小起,你如果繼續管不住這張嘴,就立刻回京,閉門思過一個月。”
他的語氣很溫和,但謝知起打了個寒顫。
大哥說閉門思過一個月,那就是一天一分鐘一秒都不會少。他讪讪地把嘴閉上,老實坐回原位,謝明穗趁機掐了這坑人的小兔崽子一把。
事情發展成這樣,是謝明穗沒想到的。這次陪着大哥來港城,一是為公事,其次就是為婚事,百忙之中抽出這個中午,想見一面易小姐,見是見了,也出乎意料——
易小姐很漂亮,派頭也很大,渾身上下的行頭怕是價值千萬,隻是說話如此不客氣,不知是否在給大哥,給謝家,下馬威。
她越發看不懂母親的這番操作了,挑來挑去這麼多年,最後挑了易小姐。
易小姐不是溫良娴淑,宜室宜家的花,是漂亮奪目,嬌貴難養的花。大哥是最端肅最嚴謹的男人,和這樣的花怎麼合得來?
謝明穗在心裡歎氣。
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草草結束。謝浔之讓梅叔去結賬,謝明穗把謝知起拉過來,低聲教育他悠着點,小心又挨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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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齡也吃得沒滋沒味,一杯冰激淩被她拿叉子攪成五彩斑斓的調色盤。
“口紅花了,公主。”易樂齡懇求她不要再想有的沒的,事情已經往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易思齡立刻從包裡掏出粉餅和口紅,“不過渣男住我們家隔壁,這倒是不錯。”她旋出口紅膏體,認真地望着鏡子裡那張漂亮的臉,“以後吵架了,随時回家。”
易公館在淺水灣28号,鄭公館在前面兩百米,29号。
易樂齡笑着哄她:“不需要您親自吵,派個老四就夠了。”
易思齡笑起來的模樣很嬌氣。
冬陰功湯仍舊冒着熱氣,一頓飯吃到尾聲。易樂齡去洗手間,易思齡又開始發呆,瑩白的指尖把口紅當成筆一樣轉,習慣性的動作還和讀書時一樣。
她得想個對策把戲做全,光靠一個假消息肯定不夠,要不找幹脆雇個假男友?還是…
一分心,指尖的口紅沒停穩,砰地摔在墨綠色的琺琅釉地磚上,滑開好遠。
易思齡攏起指尖,撅嘴,沒動。
她心情又壞了,同這支口紅賭氣,偏不撿,就這樣看着,直到那小金管微微顫顫停在一雙男士皮鞋前。
锃亮的牛津皮鞋,手工制作,英倫式,潔淨無塵,往上,是挺括的西裝褲管,褲縫筆直,面料考究。易思齡眨了眨眼,視線不由自主地再往上。
謝浔之面無表情地停下腳步,将這支攔路的口紅拾起,起身時,目光精準地看過來。
猝不及防和這個陌生男人對視,易思齡心口一驚,目光含着幾分無措,又有幾分罕見的驚豔。
她的世界裡很少有這種類型的男人。
男人身型峻拔修長,氣場強盛,可氣質截然相反,是溫沉的,趨近于無限的平和,甚至可說是莊嚴。高貴中流淌着不容撒野的莊嚴。
他身後還跟着一個戴墨鏡的桀骜少年和一個氣質溫婉的都市麗人,他停下,另兩個也停下,彼此間沒有交談,氣氛沉滞。
緊接着,男人邁步而來,縱使他目光溫和、有禮、點到為止,仍舊像一片深不可測的陰翳,帶來無形而沉重的壓迫感。
他就在易思齡跟前停下。
易思齡攏着指尖,不知為何,心跳加快。她佯裝鎮定,笑笑,指他手中的口紅:“先生,這是我的。”
很動人的一把嗓音,令人想到煮沸的紅酒,會在空氣中散發一種若有似無的,誘人又濃稠的香。
謝浔之眼眸微動,他當然知道是她的,他從始至終一直在觀察她。
一個月前,母親給他發來一張女孩的照片,問他感覺如何。他在會議茶歇時匆匆點開。很漂亮,這是當時唯一的印象,再多沒有了。
真人比精修照還要精緻,像一枝燦若明霞的富貴花,漂亮到近乎膚淺的地步,眼角眉梢透着被人寵出來的嬌貴,漫不經心瞥來一眼,帶着慵懶和傲慢,但不讨人厭。
漂亮到這個地步,讨厭她其實很難。
可就是這樣一個漂亮到過分的女人,在和他結婚倒計時隻剩兩個月時,與别的男人熱戀中,沒空和他談婚論嫁,還讓他滾。
這婚事八成得黃。
謝浔之收回目光,把口紅放在桌上。易思齡正要說謝謝,男人轉身離去,留下一道沒有情緒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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