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捏了捏手裡的紅繩,垂眸道:“要不,鑰匙給你拿着?”
蕭缜:“我沒看鑰匙。”
佟穗困惑地擡起頭。
蕭缜背過去放銅錢了。
屋裡都已收拾妥當,天氣好,佟穗将上層窗戶撐了起來,開第二扇時,對面西廂房裡走出一道挺拔身影,四目相對,對方眼神明亮,熱情地朝她招招手:“二嫂起來啦,我是老四蕭野!”
親兄弟,五官有些相像,隻是蕭缜瞧着更沉穩,蕭野跳脫些。
佟穗回了個笑:“四弟早。”
打過招呼,蕭野摸摸頭,四處看看,問:“我二哥呢?”
佟穗往後指了指,繼續撐窗,撐完見蕭野愣愣地站在那瞅着她,也不知道在看什麼,佟穗再笑笑,轉身走開了。
蕭缜在欣賞櫃子上的文房四寶:“平時經常用?”
佟穗:“沒有,是我表哥送的添妝,說家裡不定何時會用上,免得跟人借了。”
蕭缜:“祖父那邊有間書房,家裡誰想看書了都可以過去看,你若有興趣,吃完飯我帶你去轉轉。”
佟穗知道蕭家曾經是世襲的千戶,哪怕在蕭老爺子年輕時斷了,幾代下來肯定攢了一份家業,銀子能花幹淨,藏書基本不會挪動。昨日蕭缜去迎親,随口就能背出詩經的一句,可見小時候也讀過書,且讀得非常好。
佟穗此時不想看書,更在意另一件事:“家裡在哪做飯?我現在要不要過去幫忙?”
蕭缜:“廚房也在祖父院裡,咱們兩房輪着來的,今日該二嬸做,玉蟬給她打下手,明天就該大嫂了,到時候你跟大嫂一起準備。阿福不會做飯,隻管掃院子洗咱們這邊的衣裳。”
佟穗:“那,我以後除了做飯,還要做什麼?”
蕭缜想了想,道:“跟着大嫂學吧,基本沒什麼事,家裡男人多,地裡的活計不用你們。過來,洗臉吧。”
一盆清水,佟穗先用,蕭缜再接着洗。
佟穗趁機站在櫃子前梳頭,将曾經垂在身後的長發全部绾了起來,用木簪定好。
第一次這樣打扮,佟穗覺得鏡子裡的自己有一絲陌生。
“在想什麼?”蕭缜挂好巾子,問。
佟穗回神,搖搖頭,打開一盒桃花香的面脂,十分珍惜地挖出豆粒大的一團,抹勻塗在臉上。
蕭缜看看櫃面上巴掌大的精緻盒子,猜到她這是好東西,提醒道:“用完就收起來吧,這兩天你這邊女客多。”
厚臉皮的男人會貪别人的酒,自然也有同樣喜歡占小便宜的女客惦記她的好胭脂。
蕭缜都能想到這點,佟穗更不會傻大方,立即将面脂盒子放在了下面的櫃子裡。
蕭缜再指着門後邊的一個藤條小簍道:“有換洗的衣裳放這裡,等會兒阿福會來收。”
佟穗瞄了眼炕頭的被子,昨晚墊在褥子上的棉布薄墊還藏在裡面。
母親說了,每天都洗褥子太麻煩,專門為她縫了個小墊子。
短短一夜蕭缜貪了那麼多次,小墊子她真拿不出手。
新嫁娘臉蛋通紅,蕭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跪在炕邊,一手撐炕一手伸進被子,将她單獨卷起來的小墊拿了出來,放進簍子。
佟穗對着他的腳,提醒道:“你,檢查一下吧。”
昨夜的小墊子除了偷懶的作用,還有一層含義。
蕭缜:“不用,我知道。”
别說他感受的到,就算她不是,那也是這世道的錯,她隻是一個可憐姑娘,不該成為夫家诟病的地方。
“走吧。”
佟穗就跟着他出去了。
蕭野、柳初都在院子裡了,一邊等他們一邊說着話,還有一個模樣酷似柳初的小女孩。
佟穗先喚大嫂。
柳初笑着應了,扶着綿綿的肩膀叫女兒喊人。
綿綿有點害羞,聲音倒是軟軟甜甜的:“二嬸母。”
佟穗瞧着喜歡,送了她提前準備好的一條紅色發帶給綿綿。
晨光明亮,柳初又細細端詳佟穗一遍,朝蕭缜笑道:“弟妹長得這麼好,二弟真是好福氣。”
蕭野不由自主地點頭,先前他還擔心二哥因為太講究錯過了三嫂那樣的大美人,白白便宜了三哥,如今見過二嫂後,蕭野這顆心總算放回了肚子。二嫂或許不如三嫂出身高,但這清水出芙蓉的美貌反倒勝過三嫂一籌的。
佟穗低眸,輕聲道:“大嫂謬贊了。”
蕭缜:“一家人就不客氣了,咱們去見祖父吧。”
四大一小便穿過兩院中間的通道,來到了蕭老爺子居住的中院。
二房衆人、蕭姑母夫妻、留宿一晚的佟貴已經到了,正陪蕭老爺子說話。
佟穗一一喊了人,再與蕭缜一起跪到老爺子面前,敬茶。
老爺子蕭穆才是真正第一次見到二孫媳婦的臉,本以為一個擅跑的獵戶之女會長得粗糙一些,沒想到佟穗不但長得白淨,模樣也是萬裡挑一的标緻。
“好啊,你這孩子我一看就投緣,合該嫁到我們蕭家。”
蕭老爺子取出一支玉簪遞給佟穗,感慨道:“你們祖母生前攢了些首飾,我留着也無用,便替她送給你們這些孫媳婦了,隻盼着你們夫妻和和美美,在這亂世平平安安的,白頭到老。”
玉簪質地瑩潤,瞧着比外祖父送她的玉镯還要珍貴,佟穗覺得燙手,見蕭缜示意她不用客氣,這才鄭重謝過。
“起來吧,跟着老二好好過,有什麼委屈都可以跟祖父說。”
蕭缜扶着佟穗站直了,順勢将那根玉簪插進佟穗烏黑濃密的發髻。
佟貴在旁邊瞧着,面露笑意,視線一轉,瞥見那蕭家小姑抿着嘴角,幽怨地望着蕭老爺子,似乎很是不滿。
佟貴在心裡哼了哼,這蕭家興旺是因為人多,可人多是非也多,不知妹妹能否對付。
再擔心,吃過早飯佟貴都要回去了。
佟穗站在蕭家門口,眼巴巴地看着哥哥趕着騾車越走越遠。
“好啦,回門的時候還能見着呢,走,咱們去屋裡說話。”
賀氏親昵地挽住佟穗的胳膊,帶着佟穗往小夫妻倆的新房去了。
都是女眷,蕭缜不好跟着,随老爺子回了上房。
蕭穆将其他孫子攆走,摸了摸胡子,低聲問二孫:“你娘臨走前交給你的幾樣首飾,可都給阿滿了?阿滿年紀小,你千萬囑咐她藏好。”
老婆子跟着他過過富貴日子,手裡有批首飾,人又大方,陸陸續續分了女兒、老大媳婦、老二媳婦七八成。
女兒、老二媳婦的都藏着,老大媳婦的分成了兩份,一份賞了大孫媳婦,一份病重時給了二孫子保管。
蕭穆沒惦記那些,但他心裡有數。
蕭缜答道:“還沒給,總要先摸清她的性子。”
蕭穆看着這孫子,搖頭笑了:“你倒是謹慎,不像老三,見到個美人骨頭就軟了。”
蕭缜瞥向窗外。
世道艱難,金銀都是能換命的東西,他不會輕易給才嫁過來的美人,隻會給真正能信得過的屋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