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份想不到卻很實用的禮物。
表妹送的是一套綢緞夏裝。
佟穗很喜歡,但還是勸道:“我們在村裡穿不上這個,妹妹還是留着自己穿吧。”
年僅十五的小表妹笑盈盈的:“這是按照姐姐的身高請繡娘做的,我沒姐姐高挑,留着也沒用。”
佟穗無奈地揉了揉小姑娘的頭。
熱鬧又忙碌的添妝日一晃而過,傍晚天黑了下來。
周青在女兒屋裡待了很久,臨走前從袖袋裡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木葫蘆,像小孩子們玩的。
“這是壓箱底的東西,看了你就知道圓房是怎麼回事了。”
看看一臉懵懂的女兒,周青笑着走了,從外面帶上門。
佟穗手裡還握着那精緻的小葫蘆,愣了會兒,她跪在床頭伸手放下門闩,再重新研究木葫蘆。
試了試,木葫蘆竟然分成上下兩截,取下蓋子,裡面藏着兩個栩栩如生的小瓷人。
佟穗低頭細看……
這一晚就沒睡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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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徐徐,天空晴朗,佟家這邊又圍滿了村民。
迎親隊伍踩着吉時而至,新郎蕭缜騎着黑頭騾馬走在最前,另帶了三個弟弟陪同,都騎着騾子。
後面跟着四個壯漢擡着的大紅花轎,方媒婆與兩個唢呐手走在旁邊。
“這兄弟四個怎麼都這麼俊,我都不知道該看哪個了。”
“我喜歡最小的那個,大的都有種殺氣,怪兇的。”
“那是因為哥哥們都上過戰場,小的沒曆練過。”
上過戰場的蕭家幾兄弟都不怯這樣被人圍觀的場面,來到佟家門前,齊齊下馬。
佟家設了三道關卡考驗新郎,佟有餘負責弓箭,佟貴負責掰手腕,小舅子佟善負責文關。
蕭缜乃習武之人,前兩關輕松通過。
隻剩佟善這裡,十二歲的小舅子被衆人看得紅了臉,視線亂轉間,忽然對上了人群中間的宋知時。
宋知時面露鼓勵。
佟善記起宋大哥的指點,仰頭朝蕭缜笑道:“我引詩經中一句,你能誦出下句,便算過關。”
周青臉色一變,怎麼變成對詩了,她明明教兒子猜個簡單的燈謎的!
站在蕭缜身後的蕭野三兄弟神色各異,有的疑惑,有的皺眉,還有一個傻樂的。
蕭缜順着小舅子方才的視線往後掃,發現曾經見過一面的宋家書生神色有異,心中有數,對佟善道:“我讀書不多,暫且一試,萬一答不上來,可否請賢弟另換一題?”
佟善就覺得這個面冷的姐夫還挺溫和的,想了想,改口道:“那我們猜燈謎如何?”
雖然宋大哥說那兩句詩經是祝賀新婚佳句,可照顧姐夫的面子更重要。
蕭缜笑道:“先對詩吧,輸了再猜燈謎。”
佟善不知道姐夫是自信還是豁達,便配合地咳了咳,道:“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沒讀過書的村民們:……
蕭缜摸摸小舅子的頭,聲音不高不低:“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佟善眼睛一亮,對這位姐夫更添了一份敬佩。
三關已過,新郎等人正式進門,開始吃午席。
吃飽喝足,方媒婆扶着新娘子走了出來,與新郎一起拜别父母。
佟穗蓋着紅蓋頭,看着爹娘的衣擺與雙足,淚珠便不受控制地滾落,盡管強忍着,肩膀的顫動還是讓衆人知道新娘在哭。
周青偏過頭,憋回眼淚後,對隻見了第二面的女婿道:“世道是難,我們阿滿命好,暫且還沒有吃過什麼大苦頭,如今又嫁了你這樣有勇有謀的好兒郎,我們别無所求,隻望你好好待她,無論什麼境況都帶上她一起,莫丢下她自己。”
蕭缜看眼旁邊的新婚妻子,俯身叩首,承諾道:“嶽父嶽母放心,隻要我蕭缜有飯吃,必不會讓阿滿餓着,隻要我還剩一口氣,就必定會拼命護阿滿周全。”
周青頓時淚如雨下。
佟有餘眼圈通紅:“好,好,我們信你!”
拜完父母,方媒婆扶起哽咽出聲的新娘,交由佟貴背去花轎。
從東屋到院門外,佟穗的眼淚把兄長頸後一片的衣裳都打濕了。
佟貴低聲逗妹妹:“二哥還要陪你去蕭家吃席,弄成這樣,人家還以為我多愛出汗。”
佟穗登時笑了出來。
佟貴繼續走向花轎:“這才對嘛,你是去夫家過好日子了,有啥好哭的,真受了委屈,跑回來找我,二哥不怕他們,保證替你讨回公道。”
佟穗:“别說了,再說我又要哭了。”
佟貴趕緊閉嘴,慢慢将妹妹放進花轎。
知道轎簾要放下了,佟穗忍不住擡起蓋頭,看到近在咫尺尚未退出花轎的哥哥,也看到了家門口并肩而立的父親母親,看到了被母親抱在身前的弟弟。
溢滿眼眶的淚水再次掉落,如溪水決堤。
而這一幕,恰好也被随意掃過來的新郎蕭缜、站在他身側的堂弟蕭延收進眼底。
“好啦好啦,該出發了,莫耽誤了吉時!”
随着方媒婆的一拉一拽,大紅轎簾落下,擋住了新娘的淚眼,也擋住了轎外衆人情緒各異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