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桐用筆敲了一下任東的腦袋,笑道:“你傻呀,外婆說福氣是不能随便分給别人的。”
“可你又不是别人。”任東理直氣壯地說。
他什麼都想分給娜娜。
任東的眼睛亮亮的,徐西桐看過去,發現無比澄澈,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她忽然明白了《夜莺與玫瑰》童話書上說的那句話:
“‘愛’果然非常奇妙的東西,比翡翠還珍重,比瑪瑙還寶貴。珍珠,寶石也買不到,黃金買不到它,因為它不是在市場上出售的,也不是商人販賣的東西。”
任東對她的“愛”非常珍重,像外婆那樣的愛那樣珍重。
“阿東,你真好。”徐西桐鄭重地說道。
期待就是太過于美好,以至于一旦落空便使人印象深刻。
徐西桐非常想要在生日這天和任東一起嘗生日蛋糕,迎接新的一歲,哪知離别和變故來得這樣塊。
中午外婆做了一碗長壽面,還特地在裡面卧了兩個荷包蛋。徐西桐剛吃第一口,就燙到了舌頭,燙得眼淚在大眼睛裡隻打轉。
她正想找水喝着,舅舅急匆匆地破門而入,神色嚴肅又稱得上恐怖:“娜娜先别吃了,你家裡出事了——”
徐西桐右手抖了一下,湯匙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外婆急忙把舅舅拉到一邊,兩人低聲交談着,外婆時不時回頭看看徐西桐的臉,眼神透着憐愛和悲怆。
話說完後舅舅拉起徐西桐的胳膊就要把人帶走,外婆急匆匆地跑去房間裡給她收拾衣服,被舅舅制止了,他歎了一口氣:“我先帶她回北覺了。”
徐西桐是坐舅舅的藍色貨車回北覺的,她坐在副駕駛上發呆,終于要回去了,可為什麼心情這麼沉重,家裡應該是發生了不好的事,看舅舅的表情,可他一直沒告訴她是什麼事。
她還沒跟任東告别,就這麼離開了嗎?
車窗後視鏡不斷倒映着一排又排的白楊樹,一望無際的河流映着青綠的麥田,美得像一幅畫卷。倏地,後視鏡出現一道白色的身影。
是任東!
任東穿着白色的衣服,風把衣服鼓成白鴿的形狀,他奮力地騎着自行車,顯然,他不怎麼會騎自行車,騎得東倒西歪,但仍奮力地向前騎着,單車後座好像綁着一個藍色的玩偶,看不清是什麼。
嗓子越來越幹,像是被掠奪呼吸一般,汗水浸濕了衣服,任東騎得滿頭大汗,他還是想再努力一點,這樣就能到好好跟娜娜道别。
風呼呼地吹着,任東緊盯着不遠處的貨車,卻沒注意到腳下,“砰”地一聲,整個人連帶車一起摔到車上,膝蓋咯到了細碎的沙石,開始不斷往外冒血。
任東艱難地起身,他一隻手捂住腿,一隻手想把自行車扶起來,正打算繼續往前追時。
不遠處的貨車停了下來,跑下來一個紮着小鹿頭繩的小女孩。
她急忙跑過來,伸手扶住任東的胳膊,上氣不接下氣:
“你怎麼樣啊?你是不是傻子,有什麼好追的,萬一腿又摔斷了怎麼辦?”
說着說着徐西桐反而先哭了,眼睛紅紅的,這反而讓任東一下子慌了,他急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裡面包着全套的《哆啦A夢》貼紙,笑着說:
“雖然這東西不流行了,但我知道你喜歡。”
不過任東沒說,他吃方便面都吃吐了,才攢來這麼一套卡片。
說完任東又從單車後座拿出一隻超級大的藍色機器貓玩偶遞過去。
“你攢了多久的錢啊?”晶瑩的眼淚滴到手背,徐西桐抱着這個玩偶,覺得無比珍貴。
“不久。”任東摸了摸後腦勺。
其實攢了有一年,他攢了好久好久,平常遇到想買的東西從來不敢買,就想着娜娜喜歡的機器貓,想着她收到禮物時的燦爛笑容。
任東似乎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有些肉麻,但還是勇敢地說了:
“等我長大了,我就來找你,在那之前先讓它陪你。”
“以後我就是你的機器貓。”任東的臉色害羞,清秀的臉挂滿了緊張。
是你的機器貓,你的任意門,想做什麼我都陪你,娜娜 。
“你傻呀,機器貓可是胖子哦。”
“那我就吃成胖子呗,這有什麼難的。”
*
徐西桐和任東告别後,重新坐回副駕駛,她感覺自己的心髒一陣一陣地抽疼,叫嚣着永遠也不要長大的她,成長學會的第一節課就是離别。
長大就在一瞬間。
徐西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按下車窗建,探出腦袋,往後尋找那個越來越縮小的身影:
“歸海一刀,你不要忘記我,我會給你寫信的。”
就算分别,不要忘記第一天相見的場景。
距離太遠,任東聽不清,回應她的隻有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