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 looks so dashing!(他帥呆了!)”
芙妮一亢奮就下意識用回了母語,的士不止速,她扒着車窗後望,眼睜睜見那台超跑遙遙遠去,才終于舍得回首,目光縱向後座。
“他單身嗎?”先前途中的困頓徹底煙消雲散,芙妮情緒高昂:“我想搭讪他!”
“誰知道呢?”裡斯歪了下頭,他靠窗遠,都沒望到男人的臉。
芙妮急不可待地問許織夏:“你呢親愛的?”
剛睡醒不久,許織夏臉頰暈紅,還在狀況外,一聲犯懵的疑惑,敷衍笑笑:“别指望我。”
她當時鎖着眼睛,什麼都沒瞧見,也不是很在意。
芙妮一聽不勝遺憾,說自己也沒看清,錯過了帥哥。
許織夏問:“你怎麼知道是帥哥,你都沒有看清。”
“帥是一種感覺。”
許織夏老實巴交地點破:“你看五花肉的時候也很有感覺。”
芙妮:“……”
裡斯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開過那條海棠花開的道路,再拐上半坡彎道,一棟薄扶林道的校外學生公寓出現眼前。
許織夏目光被車窗外的情景引去,重新安靜下來。
這十多年薄扶林道似乎拆了不少老建築,太久遠她印象也不深了,那一面面特色紅磚牆倒是沒變,隻不過看見時,她的心情依舊無法免疫。
的士到達目的地,許織夏拍拍臉蛋醒神,打斷自己沉浸的思緒,跟着芙妮和裡斯下車。
登記入住後,他們托着行李去找房間。
都要乘電梯上樓了,芙妮還在對那個驚鴻一瞥的男人念念不忘,着魔了似的開始自說自話:“我确定,那一定是個中國男人。”
裡斯被她念得頭疼,按捺不住打擊她:“開那種車子的男人,這年紀還是單身,那可真是見鬼了。”
“他車上沒有女人。”
“或許他在等,他一看就在那裡停了很長時間。”裡斯拆台:“醒醒,沒有糖爹會對你有想法。”
芙妮氣得掩唇長笑:“你怎麼确定他對我沒想法!”
裡斯無言以對,飛她一記白眼:“小姐,你很缺男人嗎?”
“你說對了,醫生建議我枕着腹肌睡,你是要和他争寵嗎?”芙妮哼聲扭過頭去。
裡斯欲言又止,歎氣:“我很羨慕你的精神狀态。”
到房間後,芙妮一把拽走許織夏,“砰”得摔上入戶門,把笑得正得意的裡斯拒之門外,門關上前還記仇地對裡斯吼了句:“挂牆上去吧,臭男人!”
芙妮回頭和許織夏面對面,理所當然攤攤手:“我隻是好色,我有錯嗎?”
許織夏笑了笑,知道她愛聽什麼:“當然沒有,不屬于你的男人也沒必要長那麼帥。”
芙妮樂得給了許織夏一個飛吻。
“我還是不夠勇敢,遇見型男都不敢吻上去。”芙妮哼着歌,愉快地拎出在7-eleven買的白朗姆和伏特加,扭着腰走向廚房,說是課程後天才開始,今晚要為她調杯酒。
小情侶放下行李就出去約會了,芙妮進了廚房,這裡就隻剩了許織夏一個人。
許織夏卸下了笑容,拖着行李箱,默默進自己的房間收拾。
強顔歡笑實在是很煎熬,今晚在港區,她其實并沒有什麼心情。
宿舍是酒店式公寓,套房構造,女生都分在901,兩個男生住對面。宿舍嶄新,空間敞亮,公共區域有陽台客餐廳及廚房,三間卧室皆有獨衛和落地窗,背靠港大,面朝堅尼地城那片海。
在地皮天價的港區,能低租金擁有這般條件的住宿簡直出人意料。
衣物有條有理挂進衣櫃,合上空行李箱起身,許織夏便望見落地窗外堅尼地城的海景,被框在近處的幢幢高房之間,隻露一部分閃着繁星的深藍。
再近些的行人和車輛按了快進鍵,在朦胧的暖橙光影裡忽然加速穿梭。
目光慢慢聚焦,玻璃上映出她清瘦的身影,轉瞬水珠此起彼落砸濺到窗面,啪嗒啪嗒地響。
原來是下雨了。
許織夏靜立窗前,心情有些悲哀。
她喜歡雨天,但不喜歡港區的雨,偏偏現在雨水連綿,連天公也不作美。
許織夏晃了晃腦袋,想把一下子湧上來的複雜情緒都晃走,走過去坐下,呼出一口氣,人無力地趴到書桌上。
走了片刻神,許織夏不由伸出胳膊,摸出包底那本“小尾巴專屬”日記。
本子有些年頭了,寫過的一沓沓紙張已是非常厚沉,盡管本身頁數不少,她也寫得密密麻麻的很珍惜,但這麼些年過去,如今也隻剩最後幾頁了。
日記翻到最新頁,許織夏斂着睫毛,一隻手背墊着下巴,另一隻手握着支筆。
「今晚港區下雨了,而我又回到這裡,算算時間,已經過了十七年。繞了那麼一大圈,我還是和最初一樣一無所有。
小時候常聽阿公阿婆說,做人要以終為始,我現在找不到我的那個終了。
我不知道要怎麼辦,你送我的日記本也快要寫完了,可我總想留着。你說的,路不走到底,就不會看到盡頭。]
停頓兩分鐘之久,鋼筆才重新落下去。
[但我明白,很久之前你就不再與我有關。
那就到今天為止吧。
其實最近,我已經很少想起你了……」
筆尖頓在紙面半晌,芙妮的叫喚聲猝然逼近門口,許織夏一下回神,蓋筆合上本子,迅速塞進抽屜深處。
“我為你調了杯莫吉托,親愛的!”芙妮托着兩杯自制的簡易特調,步履歡快來到她的書桌前,遞給她不易醉的那杯。
許織夏凝着面前薄荷綠的酒液,略有遲疑,還是伸出雙手接過,隻是沒立刻去喝。
芙妮撐在桌沿,嘗了口自己那杯伏特加:“你以前在港區待過?”
噼裡啪啦的雨聲中,許織夏模棱兩可回答:“有過一些……牽絆。”
“開心的?還是負面的?”芙妮問。
許織夏抿笑了下,沒說話。
她仰頭,半杯酒鼓起了她的腮幫,她分了幾口全咽進了肚子裡,眼睛被酒精辣得微微斂起。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是和你的意中人。”芙妮自信地挑了挑眉,見她沒有當即否認,芙妮迸發出更為巨大的好奇:“誰呢?什麼姿色的男人才能被你喜歡?你就告訴我吧,我非要氣死那個臭裡斯!”
喉嚨到胃裡都熱乎乎的,許織夏晃晃餘半的酒杯,目光浸在酒裡,思維不知何去:“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算不算喜歡,或許正如那個人所說,隻是單純的依賴。
沉默好一會兒,許織夏才低聲說:“他叫周玦。”
周玦是誰?
芙妮在腦子裡拼命搜索這個名字,确定自己沒聽過,不認得。見她不願意再說,芙妮便沒有追問。
“我也要回房間享受我的夜晚了。”聊了會兒後,芙妮一邊念叨着稍後要看哪部電影一邊離開,到門口又笑着回頭:“如果還想喝,剩下的酒都在餐桌上。晚安親愛的,祝你今夜擁有美夢!”
“你也是。”
門重新阖上,卧室靜下。
許織夏望向落地窗外濕淋淋的夜,突然覺得自己是時候要認清某些必然的宿命了。
神遊着,那杯莫吉托不知覺見了底。
許織夏并非乖到滴酒不沾,六歲的時候她就喝過酒,不過是誤喝,當時醉得瘋鬧,留下不少笑料。
她心思細,一想起過去就容易多愁善感,所以不想在這樣的夜晚太過清醒,否則必然會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