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想找個理由先把皮球踢走,現在直接泡了湯。
原晴之盯着那扇自動開啟的殿門,殿門上纏繞着厚厚的鎖鍊,背後露出黑洞洞的室内,仿佛一張詭異裂開的大嘴,正在嘲笑她的天真。
“門開了?!”
“怎麼回事!”巫祝們臉色陰晴不定:“一天都沒開的殿門,怎麼她往那一站就開了?”
原晴之隻能端着托盤往裡走。
身後尖銳的視線幾乎把她紮成篩子,前有虎後有狼,壓根不敢回頭。
自從扮演武五入戲後,她發現自己和這個角色的共鳴性越變越高。至少膽小這一點在大多數情況下不是裝出來的,那是真害怕啊!
好在虞夢驚還有一點為數不多的良心,知道看樂子要适度,若是過猶不及,一不小心把難得的樂子玩死了,生活就又會恢複死水般無聊的道理。于是在那些巫祝們逐漸控制不住情緒,瘋狂湧上來的前一秒,沉重的殿門“砰——”地發出悶響,重新合上了。
聽着門外的群魔亂舞,原晴之身心俱疲,感覺生出淡淡的死志。
她不過隻是在走廊站了一會平複心情,又聽見大廳的那邊傳來懶洋洋的聲音:“喂,你再不過來,我就開門了。”
原晴之深吸一口氣,繼續挪動腳步。
一回生二回熟,她穿過挂滿紅棱的空寂禁殿。
或許是整整一天沒讓人進來添油的緣故,原先擺在地面的燭火黑了一大片,視線愈發模糊不清。
她隻能主動開口:“司祭大人,請問您在哪?”
無人應答。片刻後,有什麼東西“咚”地從黑暗中落下,準确無誤地砸到燈芯位置。燭火連搖曳都沒來得及搖曳一下便被硬生生砸滅,濺出星星點點的燈油。
等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某人正蹲在禁殿西北角的房梁上,殷紅色的衣擺随着墨色長發一起曳下來,閑得無聊,随手拿石頭砸燈火玩。
原晴之看着這一幕,感覺太陽穴突突在跳。
禁殿内點着的全是用鲛人屍油制成的長明燈,價值連城不說,還難以吹滅。虞夢驚這麼一玩,不僅燈滅了,還把燈油弄得到處都是。
她可沒忘記,自己是來當清潔工的。狗東西這麼搞,分明是在給她增加工作難度!
“站那麼遠幹嘛?過來。”
對此,原晴之充耳不聞,她尋了塊空地,把托盤往地上一放,動作間帶着濃濃的怨氣:“飯我放這裡了,大人您記得趁熱吃。”
說完,便認命地拿起鏟子抹布,準備開始進行掃除,争取早弄完早下班。
想法是好的,奈何剛蹲下去,原晴之就發現禁殿森白色的大理石上到處覆蓋着燈油,燈油遇冷凝固結塊。顯而易見,虞夢驚不是第一次把石頭扔着玩了。
“呼......”她一邊刮,一邊在心裡計算效率。
再想到這間禁殿的面積,原晴之不由得悲從中來。
這一晚上真的弄得完嗎?!
正值心情崩潰的當口,偏偏不安分的人還要添上一把火。
少年見她不回應,頗覺無趣地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每次送的飯都好難吃,沒有半點胃口。”
虞夢驚後面還說了什麼,原晴之已經聽不見了。
她滿腦子都是剛才空曠的禁殿内響起的落地聲後緊接着燈盞打翻碎裂的震響。
原晴之在心裡默念十遍“這是《夜行記》裡最大的boss,殺人如麻的大魔王”後努力彎起一個禮貌的微笑:“如果您不吃的話,我會無法交差的。”
“也不是不能吃......”
對于虞夢驚來說,蠱惑别人就如喝水吃飯那麼簡單,所以他理直氣壯地開口,用那種慣常的,頤指氣使的态度:“除非你喂我。”
少年好聽的聲音仿佛帶了鈎子,要是讓任何一位巫祝聽見了,恐怕當場就會跪下來給他喂飯。可惜落到一位入戲者耳中,隻能說對牛彈琴。
多大了還要人喂飯?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原晴之一口回絕:“抱歉,司祭大人玉體尊貴,在下不敢冒犯。”
或許是之前被拒絕過一次,虞夢驚并沒有第一回那麼錯愕。
他笑了笑,手指落到那截穹頂垂下來的紅繩上,看似漫不經心地盤玩。
這下原晴之看清楚了,這家夥拽的正是傳喚鈴。
這狗東西又想告黑狀!于是原晴之立馬改口。
“哈哈......樂意為您服務。”
社畜嘛,主打一個能屈能伸。
結果她是改口了,少年反倒隔着面具,盯着她硬擠出來的笑臉,心底莫名不滿。
“我都讓他們赦免你的罪過了,你竟然半點感謝的意思都沒有,真是讓人不悅——”
原晴之:呵呵,也不知道她被抓這事是誰害的,擱這颠倒黑白呢。
她把碗端過來,迅速攪拌一下裡面的香灰,力求它和飯粒充分融合,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往虞夢驚嘴裡塞去。後者一個沒察覺,驟然被偷襲成功,直接當場閉嘴。
“抱歉大人,我手勁比較大,控制不住力道。”
喂完第一勺,她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實則很沒誠意地道歉。
等了半晌,不見回應。
原晴之轉頭,差點魂都吓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虞夢驚猛地湊了過來,如血般猩奇的袍角就墜在她的裙擺,迤逦不堪。
在昏暗的燭火中,原晴之隻能辨認出他鴉羽般斂下的睫毛,還有那雙如同紅寶石,但遠比它顔色更詭豔,更深不見底的眼眸。
如果說巫祝祭祀和侍衛們被蠱惑的眼神裡充斥着惡意和欲望,布滿令人作嘔的淤泥。那麼身為勾起那黑暗面的始作俑者的眼睛,隻能用漂亮到不可思議來形容。
原晴之摸到袖内藏着的玲珑骰子,漫無目的地想。明明是非人的邪魔,卻擁有一雙如此純淨澄澈的眼睛。隻是對視一眼,都仿佛漩渦那樣拽着人下墜。
冰冷的吐息拂過臉頰,美到不可思議的少年歪了歪頭,困惑地問她。
“你為什麼總是和我對着幹,難道我不美嗎?”
原晴之的回答是面無表情地将飯勺塞到他嘴裡。
“您少說話,多吃飯。”最好被飯噎死。
她雖然不知道虞夢驚今天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也清楚這人就是吃太飽了。
事實證明,香灰拌飯堵嘴大法十分有用。
也不知道虞夢驚從她油鹽不進的态度中悟出了什麼,在又喂了兩口飯後,他竟然順從地跟着飯勺乖乖張嘴,不再作妖,頂多在咀嚼間抱怨幾句這飯有多難吃。
不過那饒有興趣,如同毒蛇般黏膩的眼神仍舊停留在她身上。
像找到了有意思的玩具,滿心滿眼都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