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等太久。
——準确來講,是小僵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如果說這些衍體的視力本就比常人更差,那它們對非活物的感知還要再遜一層。
遇上了個疑難病例,它有點熱鍋螞蟻似的焦灼,因而幾乎沒察覺到僵屍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後。
或許它察覺到了,但此刻才伴随着枝條遊動的滋滋聲扭轉過腦袋——為時已晚。
颌關節對于僵屍是個不存在的僞概念,它的嘴巴張開、脫鈎,直至張到最大,一口包住了藤蔓衍體的半個後腦勺。
這在頃刻間就引來了後者的暴動,衍體僞造出的喉嚨發出“嗬嗬”聲,渾身上下的蔓條徑直松散開來襲向那正在吞食自己的東西。
然而這些又紮又捅對不死生物完全不痛不癢,它闆牙鋒利到要咬斷充當頭蓋骨的藤蔓就如同啃個黃瓜一樣簡單。
被吞入的枝須們像鞭炮筍似的脆生生地炸開,藏在裡面的腦組織終于暴露出來,僵屍狼吞虎咽地啃食着那兩塊腦子——就像正在吞咽的是烹調到汁水四溢的肥厚鵝肝。
腦組織滑入喉嚨,藤蔓的末梢也失去了憑依,組成那具龐大身軀的枝條緊随其後地分崩離析。小僵顯然不準備再來點餐後水果,讓它們亂七八糟地堆在自己腳邊。
不過它撿起了那件已經破破爛爛的白大褂,轉手披在自己肩膀上,成功讓其晉級為三姓大褂。
一切來得太快,甚至沒來得及驚動地上那些“同類”。白芷想了想,彎腰從藤蔓堆裡挑了幾根,學着挂簾的樣子搭在了它頭頂。
被搖來的那兩個身影是在這時出現的,藤蔓衍體長得都差不多,無非是體型和某些細微的不同,白芷已經對它們有點免疫力了——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而那倆衍體隻是掃過站在原處的二人,看都沒多看小僵一眼,似乎沒發現“實習生”有什麼異常。
狙擊手:“我說過它們認不出來。”
白芷:“……”
少鞭屍兩句,求你了。
兩個藤蔓衍體似乎對他們的對話也毫無興趣,它們出現在樓梯口上方,也把二人引向自己來時的方向,靜靜地履行着職責。
打從警局開始,白芷就在好奇一個問題。
這些還能有所動作的衍體,它們殘留的大腦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或者是像其他被鋪在牆壁和地面的“藥物受害者”一樣,沉浸在無法實現的白日夢裡,隻是軀體在外活動?
既然如此,那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别?
沉默的代行者不會解答她,它們将人領上樓後就退到一邊。大堂内還有十來個形态體貌相似的衍體垂首立在那裡,感應到有外來者接近,一雙雙針尖複合體般的眼球便齊刷刷轉來這個方向。
盡管白芷對此已有心理準備,真正看到時也禁不住頭皮發麻。
眼前的藤蔓所覆蓋的範圍遠比之前嚴重得多,牆面上的枝條像血泵般一下下搏動,又在交接處虬結成疙裡疙瘩的團狀物,而這些厚實的藤網最終全部通向盡頭的那張沙發,雜亂無章中透着詭異的秩序感。
越靠近沙發,藤蔓就越粗,從手腕的粗細直逼大腿。它們的盤曲交接有如肉塊,隻有沙發正中央留出了一小塊空缺,那屬于正倚靠于其中的陰影,祂呈現出有些模糊的輪廓,讓人無端有種既視感。
——祂就是這棟建築物的心髒,亦或是它本身。
黑影深深陷在靠墊裡,連整個沙發也被包裹成類似繭的東西。他可能曾經是個人類,但如今無疑脫離了這個範疇,纏着沙發的藤蔓網絡搏動得尤為劇烈,稍一留意,就能看出它們是在向周圍輸送着什麼。
“我知道你們有些小動作。”
祂聲線空靈——甚至可以說是空洞,聽不太出性别,年齡更是無從談起,隻是在傳入耳中時帶着某種莫名動人心魄的力量。
有些熟悉。
“但我不在乎。”
“你們既然到了這裡,那我要做的事情隻有一樣。”
祂沒有說是什麼,而白芷腦海裡已經浮現出了那句話。
……歡迎來到幸福的世界。
狙擊手并不搭腔,視線冷冽地掃過周遭一切,當下顯然不是貿然動手的好時機,他的攻擊風格注定了他要花點功夫來找一擊斃命的空隙。于是她問:“你是誰?”
“我?這不重要,我隻是扡插的一部分。”祂道,“如果你是說這個身體,他曾經是這裡的頭目。”
“他們服用了足夠的孢子,所以我也聽到了他們的呼喚。”
扡插體說:“我來到這裡,給予他們所渴望的一切。”
“那麼你呢?”祂問,“你似乎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白芷:“……”
真的假的?
聽這意思,祂真正的本體還另在别處,隻是眼前的局面都已經足夠超乎常人想象了。
“注意點。”狙擊手說,“别被帶進去。”
白芷:“孢子?”
“孢子就是孢子。”扡插體道,“我知道你們把它開發成了某種藥片,但這不影響它的效果。”
祂似乎将她和藥物的出産者看成了同一撥人,白芷意識到如果要在這方面追問也不會有什麼效果——它隻是真的單純在詢問她的痛苦。
“你來到這裡之前……又在哪裡?”
既然是說“扡插”——那它就應該是從本體上剝離而來的。
扡插體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