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蔓虬結遊動,摩擦出的滋滋聲清晰可聞。白芷安靜地靠坐在櫃台後,努力隐藏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開始後悔當初沒有狠狠心買個高級點的移動終端了,不然就能直接搜“鳥怎麼畫得簡單又高級”。
她現在那個隻有基礎通訊功能,也不可能去搖楊澄和楊老闆這僅存的倆聯系人,幸虧還有3點親密值能派上用場。
白芷盤算着時機,感受着這隻被她随便抓過紙筆勾出的小東西在雙手的掌心間蹦蹦跳跳。
去吧。
她松開手。
伴随着一聲陡然響起的清脆啼鳴,那個小小的靈活身影筆直向外飛去。
它如同一顆迷你的炮彈,不管不顧地撞向同樣封閉的窗戶玻璃——但那并未成為阻礙,鳥兒就像穿透無形的水面那般穿了過去,消失在茫茫夜空裡。
“萬警官”的注意力被短暫地吸引了,以至于他沒能在第一時間看向作為其真正來源的櫃台後方。
盡管他立刻這麼做了。
——隻有這兩秒。
少女單手撐着台面,高高地翻身躍起,在空中劃出一道輕盈漂亮的弧線。
她瞄準了對方的後腰。
像白芷這樣的身份,為了避免被綁架時束手無策,再怎麼也學過仨瓜倆棗的防身術。雖說就是些淺顯的皮毛,但在她換成如今這具身體以後,事情就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同樣的招式,如今比過去更輕巧有力,她可以輕而易舉地完成以前難以做到的動作——這種感覺就像是她的軀殼經過了豐富的長期訓練,在遇到危險時也能憑靠本能有所反應,隻是餐館打工的生活實在沒什麼用武之地。
……用來躲避通勤路上的重重危險大概能勉強算是吧。
她的目标隻有一個,那就是趁着萬警官失去行動能力的須臾逃離。
在對方真如她所想地暴露出滿是破綻的後背,白芷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下一秒,她對上了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球”。
被藤蔓完全取代的軀體以人類不可能有的柔韌程度擰回上半身,幾乎彎折成了一個九十度的直角。它們像真正的植物那樣伸展,親密無間地朝着盯上的獵物探去。
即便是這種時候,這些組成眼球的藤條仍交叉着互相攢動,每根冒出尖來的枝須都像瞳孔,于是集合體也成了密密麻麻的複眼。沒有人能在與其對視時不感到毛發倒豎——以至于白芷有一刹那都要忽略了腳下落空的失重感。
藤蔓們硬生生地扭出半圓的弧形來避開踢擊,這一下擠壓引發出進一步的連鎖反應,恢複原狀的過程比起反彈,更接近于擴散。數條須蔓同時迅猛張開,眨眼的功夫就牢牢纏上對方腳腕。
“咔拉”一聲,關節錯位的劇烈疼痛逼出了白芷的冷汗。
那幾根藤條還在乘勝追擊地往小腿攀去,她還顧不及去想太多,先臨機應變地順着着力道來了個轉體。拳風擦過她的臉頰,最終卻是同樣分散開來的觸須深深地紮進牆面,膩子粉撲簌簌落下,以一點為中心的蜘蛛網裂紋迅速擴張,幾個連成一片,連牆皮都大塊掉了出來。
這既是劫後餘生也是機不可失的空隙,白芷彎起手肘,骨關節帶着破空的風,使盡力氣砸向那理應最薄弱的後腦勺!
這招對于“萬警官”來說已經不再新鮮,他還想如法炮制地重組,正正好好地去躲開那片區域。
它閃空了。
那是個不折不扣的假動作——為了制造出轉瞬的破綻。
少女纖細的手臂準确無誤地從後面勒住了他的脖子,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加了上去。
她把賭注全押在這些藤蔓最初的突破口上,現在來看是賭對了,迅速生長壯大的枝須們在壓制中狂亂地扭動——但居然沒有直接紮進她的皮肉。
無論原因如何,白芷都不可能半途而廢,畢竟她的優勢保持不了太長時間。才完成蛻變的“萬警官”對異能的掌控程度似乎沒有本人那麼純熟,然而她那一塊的皮膚表面此刻也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寒冷帶來陣陣刺痛,她咬牙堅持,感覺到須蔓終于開始嘗試鑽入她的胳膊,隻不過那冰層恰恰起了弄巧成拙的反作用。
薄冰在鑽扭中碎成冰碴,一同落下的還有被黏住的表皮。末梢在自己造成的障礙下尋找着可趁的縫隙,雙方都在争奪打破局面的機會。
那股始終與她對抗着的力道忽然弱了下去。
仿佛有什麼迅速消失殆盡,剛剛還生龍活虎的藤蔓疲軟地松脫,“軀殼”搖搖欲墜的同時,還被迫挂在上面的白芷措手不及地向後仰倒。
她護着頭頸一個翻滾落地,來不及回神就看到那些從萬警官身體裡翻出來的枝須如潮水般退去。
它們的末梢在不死心地抽動着,但那無異于垂死掙紮——被她勒過的脖頸處已經枯萎了,一圈發黑的痕迹還在向其他枝幹擴散。
白芷驚魂未定地望着那片逐漸蔓延的烏青。
他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