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她與溫朗才離開趙前輩的府邸,立刻有一大批人做足準備來抓捕溫朗,想必是他的行蹤早在不知何時被透露了出去。
溫渺在心中細想了很久,曦衡君知曉自己被蒼山的人盯着,分明也是很小心的,那究竟是何時?
想來想去,想到了在礦洞遇上教主娀影的那一次。
娀影身邊的假溫朗,容貌一模一樣,且在那之前,已有傳聞說溫朗被不信教的教主關押,想要交到西陵硯手裡。
而曦衡君卻能第一眼便斷言那個溫朗是假冒,絕不是他本人,且毫不猶豫出手殺死了假冒溫朗的邪修。
顯然正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溫朗絕對不可能在娀影身旁。
分明早有端倪,若是細心,總能想到這點。
隻是當時多數人都想着,他們二人私交甚笃,曦衡君的反應,是因為不相信溫朗背叛正道。
要是當日的琅華修士中,有人疑心後通報給蒼山,那今日的事便不算奇怪了。
可蒼山的人還好解釋,西陵硯又是如何尋來的?
溫渺想不明白,好端端為什麼西陵硯會突然現身,半途打傷淩雨後又收手離開。
或許堕入魔道的人,當真能性情大變到這種地步,做事也是陰晴不定。
溫渺還有思緒尚未理清,然而眼下事态緊急,容不得她再找人詢問。
等趕到蒼山派腳下的時候,有守山門徒将溫渺攔下,要她說明身份和來意。
五大仙門中,蒼山最是規矩森嚴。
溫渺身上還有薦微留給她用來應急的手令,但她隻是昆侖名義上的外門,她欠薦微的已經夠多了,此事如果不能善了,此刻她是萬萬不能再将昆侖牽扯其中。
思及此,她并未出示身份,而是說:“我是來向柳掌門禀告,五大仙門中有魔道奸細,貴派少主正是被奸人所害,請柳掌門明察。”
這種話可不是能用來玩笑的,她說完,那門人上下掃了她兩眼,到一旁與同伴低聲交談後,又打量了她一番,道:“若你是胡說,可是要受刑的。”
溫渺堅定道:“若我是胡說,大可以處罰我。”
她這般說完後,那人便領着她進了蒼山。
進入蒼山如此輕易,以至于溫渺有些以外,問他:“不用再查驗身份嗎,若是邪魔外道混入蒼山……”
那門徒聽她問,帶着點得意地說:“聽你說話的音調,是從昆侖來的吧。蒼山自然不能與昆侖相比,若有邪魔想來,我們敲鑼打鼓相迎,送他們重新做人。”
聽這話,是蒼山很厲害的意思了。
溫渺好奇道:“那要是很厲害的怎麼辦?比如……比如四邪。”
蒼山修士指了指頭頂,溫渺朝頭上看去,隻是尋常的藍天白雲,并沒有什麼奇特。
那修士又道:“看着沒什麼,但莫說蒼山派,便是這座城,隻要西陵硯敢踏入,天上的誅魔之箭便會被他身上的陰炁引動,足以讓他魂飛魄散……”
對于蒼山的修士而言,天上的誅魔法陣便是蒼山派最強大也是最後的防線。
他說:“自從三百年前的大魔頭死後,蒼山便開始打造這個法陣,曆經兩百年方成,若有連誅魔箭都殺不死的邪魔,天下便再無人可抗衡。”
三百年前的大魔頭,說的便是西陵府鎮壓的那一位。
那個魔頭的名字溫渺已經記不清了,據說那時候天下大亂,凡間還有王朝存在,那個魔頭是位殺人如麻的将軍,後來修煉邪法更是好殺成性,才引得仙門出手鎮壓。
結果便是戰火由人間的權利争鬥演變成正邪厮殺,魔頭終于死了,留下沖天的陰炁被鎮壓在了西陵府。
而他修煉邪術所凝聚的魔元,為防止再有魔修利用,必須以人軀封印,也被西陵氏的長公子們一代代傳了下去,到西陵硯,便是最後一代。
蒼山修士又說:“西陵硯又如何,怕不是連第一層都撐不過。”
他引以為傲,說得也很詳細。
法陣共六支誅魔箭,但其實是有三層,每發動一層便多一支誅魔箭。
一箭邪祟消,二箭道法滅,三箭神仙死。
他的話雖有些托大,但這法陣的力量不容小觑,否則蒼山也不會成為仙門轄境内妖邪最少作亂的存在。
溫渺聽他這麼說,至少是不用擔心在此處遇上西陵硯了,即便無可奈何她的身份暴露出去,一時間也不至于被這個瘋子殺到面前。
蒼山不比昆侖嚴寒,冬日裡也隻用穿着輕薄衣衫。
不像昆侖處處是陡峭的雪峰,蒼山派設立在繁華的主城,城中四處可見飛揚的黑龍旗幟。
溫渺被一路帶到蒼山派的議事大殿,殿外寬闊的大堂中站着好幾排人,穿着各式各樣的衣物,隐約可見身上的門派信物。
她一眼便認出了琅華的修士,而後再看,還有個人一身白袍,待走近些,才發現那人也面目表情地看着她。
溫渺心下一凜,腳步因心虛跟着僵了一瞬,下一步怎麼也邁不開。
這不是薦微仙長嗎?!
見溫渺腳步停住,那人推了她一把,說:“後悔也沒用,我已經通報給掌門了,快去……”
溫渺被他推得趔趄了幾步,暴露在了大堂中。
一時間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她,甚至還有人挪開腳步,站到一邊去,好讓前方的人都能看清。
溫渺這時才發現跪在大堂中央的溫朗。
他發絲淩亂,低垂着頭,雙肩上有兩個血洞,像是被什麼利器穿透,此刻他跪下的位置已經積了一片幹涸的血迹。
溫渺看了一眼,呼吸仿佛都變得冰冷,指甲死死掐着掌心,擡頭朝殿前的人看去。
男人身形瘦長,長相也算斯文,但一雙眼神卻好似盯着獵物的鷹隼,透着股陰狠的精光,連帶皺眉掀起的褶子都仿佛鋒利得能割傷人。
他穿着黑色的衣袍,腰間挂着龍形黑玉,隻看他的位置,也不難猜出是什麼身份。
“你說,五大仙門中有魔道的奸細……”
柳無負一開口,沙啞的嗓音像粗粝的沙子滾過衆人耳道,聽得人莫名不适。
而他冰滑如刀的視線,也從在場衆人身上一一掠過,最後停在溫渺的臉上。
她縱使有不安,此刻也隻能強壓下來,在衆人的注視着往前走,一直走到溫朗身側。
溫渺道:“正是,殺死令郎的兇手另有其人,還請柳掌門嚴查!”
他說完,柳無負一擡手:“相助天誅令犯人,視為同罪,拿下。”
說罷便有人要上前押住溫渺,她立刻拔劍,那些人眼見她長劍出鞘,正要攻向她,便見她将劍刃橫在了自己頸間。
衆人被她的舉動驚到,動作也跟着停下。
溫朗擡頭看她,惱火道:“小……你這是做什麼?”
溫渺這一次卻是看向了琅華派的位置。
曦衡君正垂頭喪氣,站在一個男子身後,顯然是被教訓了一番,而那銀白衣袍的男子正是當今的仙首,琅華掌門徐伯遠。
溫渺站得筆直,目光熠熠,朗聲道:“琅華掌門聲稱從未派人用咒刺解封魔元。可如今使用過咒刺的人還活在世上,若他不是琅華之人,仙首便不想摘掉這口仙門敗類的黑鍋嗎?若他是琅華的人,仙首更該為琅華,為天下除害!”